第1節(1 / 2)

二零一五年八月中旬,新安省農村某地

龍眠山的蒼峰翠穀間,山泉彙聚成溪,傾瀉直下,在雙溪村口轉了個彎,徑自往長江湧去。一條平整的水泥小路自溪畔的鄉道岔出,沿著緩坡,彎進一個小院。內有兩座小樓,白牆黛瓦,綠竹掩映,前院開闊軒朗,後院蓋了一溜青瓦紅磚的雞棚柴棚。

右邊小樓大門洞開,熱辣辣的南風伴著沙沙的竹葉聲,將稻香卷進高闊敞亮的堂屋。廳堂中間是一張深褐色老式八仙桌,桌沿上黃銅配件鋥亮,古舊的紋樣幾近磨平。一個白衫年輕人端坐在木製條凳上,專注地盯著桌上銀白色高配筆記本電腦,他叫關山,二十七歲,博士生導師,粒子物理教授。

手機響了,關山看了一眼手機,連忙站起來接通電話,交談間,他語氣謙恭,神色平靜。對話聲傳到廚房,一個高挑的女子眉頭微蹙,輕手輕腳走到前廳,等關山掛了電話坐下來,她上前低聲問:“怎麼了小山?”

關山微笑道:“姐,沒什麼大事,是我們院長江老師。我的項目第一輪就被刷下來了,他打電話來安慰我。”

關河微張開嘴,眨了眨眼睛,“這麼難?連青年千人出馬都拿不到?”

“重點項目,整個數理學部,全國一年才幾十個,隻有傑青或院士申請希望才比較大。和那些大牛比,我就是一隻小蝦米。”

關河仔細端詳著弟弟,他麵容沉靜,左手手指無意識地輕敲桌麵,小時候,一旦心情不好,他就是這個樣子。那一年,爸媽到外省打工,他還不到五歲,連著哭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他不哭了,從此卻養成了手指頭亂動的習慣。關河幫著爺爺奶奶管了好久,才慢慢改掉他這個毛病。上大學以後,關河隻見過兩次他這樣煩躁,一次是他十六歲大三選專業,另一次是十八歲那一年,他定了機票飛美國,去加州理工學院讀博士,臨行前兩天,卻趕上爺爺確診早期胃癌,需要開刀。

關河鼻子微微發酸,沉默了片刻,她也在條凳上坐了下來,湊到弟弟身邊低語:“影響很大嗎?如果拿不到項目,過兩年,你是不是就沒錢了?”

“嗯,的確有可能,如果沒項目,我感興趣的題目也沒辦法深入。”關山手指無意識地輕敲桌麵,平和地閑話。

“沒項目就沒成果,就很難通過考評。”關河眉頭緊鎖,壓低嗓門問:“如果考評通不過,就得走人,對不對?”

“的確有這種可能。但,”抬眼見姐姐眉心揪在一起,關山暗自後悔,咧開嘴笑著說:“我們組參加了燕京粒子加速器和的研究,肯定會有成績!就算拿不到項目也不會餓死。再說了,明年還可以繼續申請,下次就有經驗了,別擔心。我保證一定通過考評,相信我!”關山正視著姐姐,聲音不高,但語氣篤定。

關河眼眶有點發熱,“好。”

關山微笑著點點頭,他扭頭看了看廚房的方向,輕聲補充,“這事兒別讓爺爺奶奶知道,好不好?他們要是知道了,就老是要操心。”

關河抬手擼了擼弟弟烏黑濃密的短發,“這我還不知道?我評職稱的那些破事兒,從來不敢跟他們說。”

關家姐弟看上去有四五分相像。關山頎長身材,眉目清雋,濃眉底下是一雙琥珀般晶瑩剔透的眸子,年紀不大,整個人卻透著一股溫潤儒雅的書卷氣。關河細腰長腿,容長的臉兒,眉清目秀,笑起來嘴角兩個淺淺的梨渦,身穿白色短衫,淺藍牛仔熱褲,露出兩條白皙圓潤的大長腿。

關河輕輕歎了口氣,揚起下巴,“看什麼呢?”

“今年新科傑青名單。總共兩百個,我們學校上了八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