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孔青珩一宿好夢。
醒來後,也渾身暢快,說不出的自在,仿佛係在心頭多日的巨石,終於塵埃落定。
可惜,他的鬆快來得太早了些。
一大早,他的阿耶阿娘就梳妝整齊,在中堂裏等著他,催促道:
“趕緊用過膳食,隨阿娘進宮。”
“阿娘,發生了何事?”
他阿娘可不是毛毛躁躁的性子,倘若有出行安排,定是提前就安排妥當了的。這樣突如其來的催促,在孔青珩印象裏,還是第二回。
頭一回……是先帝駕崩。
等等!
想到先帝駕崩,孔青珩心底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猜想,顧不得食不言寢不語的禮節,放下手裏剛咬了一口的?餅,連忙出聲追問道:
“皇帝舅舅他……?”
“昨天夜裏,有宮人傳來急報,聖人身體抱恙。”
元璐長公主說是抱恙,孔青珩心知,這是他阿娘避諱,倘若隻是小病小災,他阿娘的神色絕不至於現在這般慎重。
這次很可能是——
想起夢境裏,皇帝舅舅這幾年連番大病,將朝政交與皇後,自己則久居深宮不見外人,直到貞和二十九年五月駕崩……孔青珩心底也焦灼起來。
匆匆忙用過膳食,迅速整理著裝,隨元璐長公主出府,登上已經備好的牛車,朝太極宮的方向馳去。
一路上,他都在祈禱皇帝舅舅得天庇佑龍體無恙。
私心裏,自然是因為多年下來的甥舅感情深厚,壯年而逝對於生者是難以言說的悲痛。
大是大非上,皇帝舅舅若是因為這一次的病情退居幕後,對於他們一家子也是極大的打擊。
阿耶阿娘是否做好了迎接皇後當政的準備,孔青珩尚不知曉,可一想想夢境裏的種種遭遇,他此刻心底就是說不出的焦灼難奈。
太極宮,
立政殿。
孔青珩與自家阿耶阿娘站在殿門外的廊道裏,等待聖人接見,麵上清俊依舊,可心底猶如萬蟻噬咬難受得緊。
原因無他,
偌大的立政殿,過去香氣四溢的銅鼎,竟然也蓋不住那股濃濃的藥味,聞著都叫人苦。
到底來了多少太醫署的醫師,到底擬了多少個藥方子,又連夜煮了多少份藥汁,試藥、推議……可想而知。
“小的王忠見過長公主殿下、孔駙馬、長樂縣侯,萬福!”
麵容慈祥五官和氣的中年公公從立政殿裏出來,朝他們一家人行禮道。王忠是太子身邊貼身公公李良的幹爹,聖人跟前最得力的大太監,可謂宮中太監第一人了。
“免禮,王忠,聖人如何了?”
元璐長公主焦急的問道。
“這個……殿下,聖人請您入內一敘。”
王忠猶豫了下,不敢說聖人的病情,隻是伸手虛引立政殿正門,示意元璐長公主入內自個兒判斷。
瞧他這番作態,顯然,聖人的狀態決計好不到哪去。
一家人心底又是咯噔了一下,匆匆入殿。
“阿姐,咳咳咳…………”
剛剛抵達聖人病榻前,沒等一家人行禮,聖人主動開口低低喚了聲,緊跟著,就是陣劇烈的咳嗽,聽得人揪心極了。
“三郎,你……上元節不是還好好的嗎……”
看到自己從小帶大的弟弟如今這麼副蒼白衰病的模樣,李玉涵平日處變不驚的臉上也一時紅了眼眶,連禮節都沒顧得上,開口哽咽道。
“阿姐勿哭,咳咳,這生老病死……咳,人之常情……”
瞧見元璐長公主動情,聖人蒼白的麵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澀聲道。
“休要胡說,三郎乃天子,常人豈能並論!”
聞言,李玉涵當即豎起了眉,若不是她的弟弟已經貴為聖人,說不得還要說教兩句。
好端端的天子,如何能這般作踐自己?
“阿姐……咳咳咳!”
“三郎,你慢點說,不要急。”
見聖人有話要說,李玉涵顧不得自己的心緒糾葛,連忙上前安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