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氣爽,風輕雲淡。
可惜從此處向天空望去,隻能看見一線流雲,人在崖底,便如同那井中的青蛙一般,隻看得見一角天空。
百骨知自落到崖下起已經過去十年。
此崖名為“落仙崖”,若是站在崖頂向下看,隻能看見蒙蒙霧氣,側耳細聽,便隱約能聽見從崖底傳來的尖銳風聲。若是掉下崖去,怕是神仙也飛不到崖頂,故此崖得名“落仙”。
可是百骨知知道,從崖底上去的人至少已經有六個,而今天,他就要成為那第七個。
這崖壁乍得一看,倒稱得上是“平如刀切”,抬頭仰望,隻能在雲霧繚繞之間看到兩顆鬆樹,它們自崖壁伸出,為土色的崖壁填了一絲幾不可察的綠色。
再高明的輕功也不可能一氣飛上崖頂,若是想從這裏出去,便要借助崖壁上淺淺的凹痕。若在攀爬時有餘力仔細觀看,便會驚恐地發現,這些相隔極遠的凹痕竟然是人為刻上去的,而且處處滑不留手,光滑如鏡。
在如此堅硬的崖壁上刻上凹痕,還將每一處都磨得如此光滑,這要須怎樣雄渾的內力?這要須怎樣高明的輕功?
而從這些凹陷處借力,又需得何等功力?
百骨知與江湖塵世一別五年,不知道自己的功力究竟到了何等境界,在江湖上能排到什麼位置。但是他知道,自己與五年前那個被黑衣人追殺到奄奄一息、被震斷全身經脈扔到崖下的小可憐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今天他就要出去了。
百骨知感覺眼眶一陣酸澀。
老實說,這五年時間過得實在是苦不堪言,為了練習輕功“乘雲”,他從懸崖上不知摔下來多少次,有幾次他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但是總會被救回來繼續去練習,他的身上全是疤痕,幾乎找不到一處完整的肌膚。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卻能從苦澀中體會到絲絲甜意,如同吃苦心草時的回甘,在苦澀中的甜意比純粹的甜更令人難忘。就像在前一天晚上,他收到了一瓶玉肌膏,這種膏藥價值千金,隻要抹上去就會將疤痕徹底抹去,最終他卻還是留了後背上那道長長的疤痕,隻要觸摸到,就會想起在崖底艱苦卻難得無憂無慮的日子。
之前出崖的振奮消失不見,離別的愁苦像潮水一樣湧來,眼前已經有些模糊。雖然明知道不會有人,但還是滿懷希冀地回頭,果不其然,隻能看見翠柏棵棵,隨風輕搖,似是故人揮手相送。
日上中天,他必須要走了,縱使千般不舍,萬般留戀。
百骨知回頭深深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望著來時的方向喊出了一直想說的一句話——
“師父——您保重——”
“我會帶尿布來看你的——”
看你的……
你的……
的……
看你妹的!
原本啪嗒啪嗒掉眼淚的青衣孩童青筋暴起。
回音未歇,帶著稚嫩童音的怒喝遠遠傳來:
“滾!!!”
鳥雀俱飛,餘音嫋嫋,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