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夜半美人(1 / 2)

距離洪州夜遊宮的剿滅已經過去不知多少時候了,江湖上曾經茶餘飯後熱火朝天的閑話過的複生之術,和夜遊宮宮主與天幕山劍宗宗主戚夢棠的嫡傳弟子陳陵父的風流韻事,也已經被閑置在了過去,和那些蒙塵的舊日往事一般,被人逐漸淡忘。現在被人提起的新的話題,是陳陵與靜安海的前任當家結契的事。這兩件事前後不過小半年的時間,但卻仿佛已經過了十多年一樣,在想起來的時候,總是會讓陳懾有一種恍如隔世的唏噓。江陽的五月,正是紫藤花開到荼靡的時候,一串一串的紫藤花密密匝匝的攀援在石青『色』的鏤空長橋拱頂上,悠然自在的自半人寬的空格中落下來,仿佛一條紫光流綺的長河,把稍顯蕭條的景園裝點出幾分夢幻般的唯美。陳懾坐在廊柱邊上,手裏握著一卷久為翻開的書冊,蒼青『色』的書封上已經落了幾片圓潤厚實的紫藤花花瓣,猶帶清透的『露』水,帶來稍有些苦澀的花香氣。有腳步聲和緩從容的自遠處的岸上過來,踩在積了厚厚一層的花毯上,霎時便消弭了那舒緩的足音。長長的玄黑『色』的衣袍落在旁邊的長條石凳上,寬大的袖擺有一線『露』在陳懾的眼角餘光中,被落日的一點疲倦和藹的餘暉照耀出烈日一般的奪目『色』澤。“你現在已經是江湖上,最大的門派了,你作為當家人,怎的還會有時間,到我這裏來。”陳懾並不看向身邊坐下來的人,仍舊是側著臉,直直的盯著不遠處的湖麵上,驟然泛起的絲絲水波,“難不成,是想來慰問我這昔日的手下麼?”似乎是被昔日手下這幾個字觸動了神經,來人輕笑出聲這聲音有些清冽的醇厚,仿若玉珠撞碎雪霰,透出濃鬱的鋒冷無情。“我們之間的關係,怎能用這樣簡單粗暴的詞兒來形容呢!我和你哥哥,是彼此交心的好友,阿陵一直心中放不下的就是你,他看重你,那我便該替他盡些心。”沈流意淺笑一聲,淡『色』的唇不怎麼用心的牽了一下。但即便是這樣明顯就是敷衍的笑意,他也能做得如此好看,便是極細小的弧度,也透著一股雲卷雲舒的雅意。陳懾不知道看過多少次這樣虛假的麵具一般的笑意,看見他再次『露』出這樣的笑容,忍住心中就快要吐出來的惡心,緊緊的閉上眼睛不想再看。“你說了這麼些年這樣虛偽的話,也不嫌累得慌。你根本在心裏恨我恨得要死,卻每每見到我,還要做出一副貼心的好哥哥的模樣……”陳懾勉強睜開一線眼皮,嘲諷又得意的稍稍側頭,對著沈流意笑出一個惡劣的笑,“每次看到這樣的你,我就會無比快樂。多少次,我真的好想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開你的真麵目,讓哥哥好好看看,你究竟是一個什麼黑心爛肺的東西!”被人說成這般不堪的模樣,沈流意,也並未生氣,隻是淡聲道:“你現在能有資本在我麵前叫囂,全托賴了我為你的籌謀,還有阿陵的福。若不是我當初設計讓你脫了那虎蛇狼窩,你現在隻怕還是一個備受人欺淩的乞兒。如何能有如今這樣的安逸閑適的日子可過。”沈流意霧沉沉的一雙眼睛,看著身長玉立,懶洋洋的坐著,也不掩其妖紫豔紅的豔麗風華。“你這樣的容貌,若是放在外頭,隻怕也逃不過被人肆意呷弄的命運。你該知道感恩,感激我,當年做下的決定,讓你頂了蘭德默家那個孩子的身份,來到阿陵身邊,做了他的弟弟。”沈流意森冷下來的氣勢,與戚夢虞並無什麼不同,隻是戚夢虞少了他身上的意氣風發和老謀深算的精氣神。“不過,我今日並不是來與你說這個的。我來就是想告訴你,你過幾日,便修書一封,告訴阿陵,說是多日未見,且聽說母親竟然是夜遊宮餘孽。心中實在惶恐,想要去見一見兄長,還望兄長答允。”沈流意不想再多和這個他唯一一次沒算準的狗腿子說話,,隻簡單的交代了這麼一句,就如來時一般的悄無聲息的走了。聽著那水流聲一般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漸漸消散於無,才敢狠狠地握拳錘了一下堅硬的廊柱,喉間溢出一聲嘶啞的痛吼。已經長開了的臉更顯糜麗,骨子裏便無聲的流淌出『迷』離的禍人的邪氣。一看便讓人忍不住的警惕,卻又忍不住的想要靠近,期待那雙從不存留人間任何軟紅的寶石一般的眼眸中,印下自己的身影,僥幸的期冀自己會是那個讓他浪子回頭,從此隻取一瓢飲的女人。陳懾自水波晃『蕩』中,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香豔勾人,像極了夜半之中攝取魂魄的妖魅,一看就是一個隻能與黑夜為伍的生物。他自嘲的笑了一聲,殘忍的把落在書封上的花瓣,揮袖『蕩』成一片紫霧。妖紫『色』的眼睛中透出病態的陰譎,豔紅如血的嘴唇緩緩的綻開一抹撕裂一切的笑意。“要是當年沒有遇見你就好了。”他低低的歎了一聲,若是當年沒有在街上乞討的時候,遇見偷跑出來遊玩的陳陵就好了。那麼他就不會眷戀那一抹短暫的降臨在他身上的溫暖而賠上自己的一生,從此隻能與黑夜為伴。如果當年,沒有想要再次不切實際的追尋索求那一抹日光,也就不會被沈流意如此輕易的拿捏在手心,就連自己的情意也被當做不值錢的東西一樣嗯利用。“如果……如果當年……你真的是我的哥哥,那該多好啊。”這樣,就不會生出這樣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回應的情意,偏生這情意已經成了繞骨的柔,不可剝離。讓他隻能痛苦卻又甘美的沉淪。“啊……既然我不能得到,也無法得到……那就所有人都不要得到。哥哥,我來看你了,我會把你好好珍藏,藏在一個永遠都不會有人打擾的地方。那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我們生前是兄弟,以後,也是最親近的人,彼此都隻有自己……”緩慢的歎息聲,裹挾著無盡的喜意和瘋狂,漸漸地被這飄散的紫藤花瓣隱藏。隻留下一地被人踩踏過的淩『亂』破碎的花瓣,證明最後的誓言和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