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公主府寬闊明亮的大殿裏,一身利落勁裝的侍衛單膝跪地,“公主,陛下與大軍已到城外五十裏。”
“真的!”明豔的少女『露』出笑顏,扔下手裏的書,從貴妃榻上一躍而起,“快快快,跟我出府。”
貼身宮女玉羅為公主取來標準的超一品宮裝,正待穿上,公主朝她擺了擺手:“從簡吧,這次戰事雖是告捷,必定也有些傷亡,盛裝就免了。”
侍女應了一聲,將紅狐皮的鬥篷也換成了白狐皮。
公主似是想起了什麼,“別忘了把司凰琴帶上。”
“公主無需特意囑咐,奴婢早已喚人去取。”
崇元帝第一次禦駕親征的時候,聞人笑隻有五歲,那年大軍回朝的時候也是臘月時節,小小的公主爬到城牆上,不得不由侍女抱著才能看到城牆外的景象。後來崇元帝揮師北伐,打出了以少勝多的漂亮一戰,聞人笑在城牆上彈奏了一曲《天沐》,感謝上天保佑她最愛的父皇平安歸來。
如今她又站在這城牆上,寒風像利刃割著她嬌嫩的臉龐。遠處馬蹄踏起第一縷塵煙的時候,她奏響了第一個音符。
“錚——”
廣闊的天地間仿佛一片寂靜。侍衛宮人們,官兵們,甚至自發來到城門下迎接大軍回朝的百姓們,竟無一人出聲打擾,皆是凝神細聽著這數年一次的寶貴琴音。
公主的司凰琴是公認的天下第一琴,皇帝在她八歲那年花費無數人力物力為她尋來,公主彈奏的《天沐》也被文人雅士們譽為古往今來最好的版本。
馬蹄聲越來越近。
“為何不見嚴將軍?”
“聽聞嚴將軍在戰場上受了傷,傷勢頗重,無力策馬,此時應是在楊將軍身後那輛馬車中。”
也許是害怕打擾公主琴音,城牆上不遠處兩名士官將談話聲壓得極低,但聞人笑極擅音律,耳力非同常人,仍是一字不落聽進耳中。
聞人笑不由抬眼望去,果然沒有看到默默策馬跟在崇元帝身後的那個英挺身影。那必是多麼嚴重的傷,才能讓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像女子一般屈居於馬車內,無緣接受百姓感激崇敬的目光?
悠揚的琴聲中竟難得一見地出現了一絲不合時宜的顫音。
低低的交談聲還在繼續,順著寒風飄進她耳廓。
“我有一小舅子這次隨了大軍出征,昨日在百裏坡駐紮時,惦記著家中妻子,便使人提前帶了封平安信,中間提了一嘴,這嚴將軍啊,右臂怕是要保不住了。”
說話的人落下一聲歎息,琴聲竟戛然而止。
聞人笑怔怔地看著自己白皙的雙手。
當人們詫異地抬頭望去,城牆上琴聲方又再響起,竟是一首《英雄引》。
七歲以來的第一回,聞人笑撥弦的手竟有些顫抖。
那個從她有記憶開始,就數次隨父皇出征,為她的家國立下赫赫戰功的威遠侯世子,那個數次在戰場上危急關頭救下她父皇『性』命的狠戾青年,如果失去了右臂,要如何再將一把長刀舞得生風?
行軍隊伍中一輛馬車內,左臉貫穿一道可怖疤痕的男子凝神聽著風中隱約傳來的琴聲,唯一剩下的一隻手緊握成拳,狠狠地咬牙,憋回了一滴眼淚。
*
崇元帝寢殿。
聞人笑著急地在大殿內踱來踱去,木屐踏在冰涼的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摸』了『摸』角落裏巨大的花瓶,又走到殿門踮起腳望了望。
“父皇怎麼還沒回來?”
宮殿的總管太監畢恭畢敬地站在一側,低聲回道,“公主莫急,陛下封賞完立功的將士就會回來看您了。”
聞人笑抿了抿唇。她與父皇一道回宮,話都沒說上幾句,父皇就去了前殿與將士臣子們議事。
“皇上駕到——”
內侍尖細的通傳聲方一落下,崇元帝就已迫不及待地踏入殿來。
“朕的笑笑,快來給父皇抱抱!”
聞人笑沒顧上行禮,像隻『乳』燕一般撲進了崇元帝懷裏,綻開一個大大的笑顏,“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