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2章 來到明代的日子(1 / 3)

夕陽西下,暮色蒼茫之際。

文立萬席地而坐,倚靠在城門邊一棵老榆樹上呼呼酣睡。

一隊換崗士兵的雄壯號令聲將他吵醒,睜開惺忪睡眼時,四周陌生的環境令他目瞪口呆。

這是在哪裏?

眼前景物十分生疏,卻又似曾相識,一切恍若夢境。

紫禁城巍然屹立,剛剛換崗的明代軍士,持械守衛在城門兩側,個個精神抖擻,英悍之色躍然臉上。

身邊不遠處,幾個身著明代服裝的男子圍在一起,麵帶神秘,低聲聊著什麼。

文立萬渾身一激靈,低頭打量自己的穿著,也是一襲明代服飾,與那幾個聊天人穿著打扮完全一樣。

怎麼會來到古裝劇的拍攝現場?

文立萬一躍而起,站起身來,仔細辨識眼前的一切。

沒有攝像機,沒有燈光設備,沒有任何道具,更看不見喜歡留大胡子或者長頭發的導演之類。

遠近走動的人們,無一不穿著明代服飾,滿眼看不見一個穿著現代服裝的人。

穿越了?

昨晚在香鍋裏拉酒店幾個朋友聚會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大家放縱豪飲,觥籌交錯,一醉方休。

文立萬也喝大了,可喝得再多,也不可能穿越到明代紫禁城跟前吧。

真夠狗血的!沒聽說過喝大了還能玩穿越,而且一穿就是四百多年。

文立萬是一家科技公司的工程師,曾經參加過一個古跡複原課題組,對明代萬曆年間的紫禁城,進行過三維圖像複原。

眼前這座紫禁城,和古跡複原課題組做的那個三維複原模型,幾乎一模一樣。

文立萬驚悚顫動一下,渾身冷汗淋漓,不覺間,大腦裏亮光一閃,一切本不屬於他的明代記憶,瞬間激活了。

此刻文立萬置身在明代隆慶六年(1572年),他乃是明朝大臣張居正手下的一個幕客。

不遠處那幾個明朝服飾的人,越說越起勁,聲音始終不高,表情卻顯得有些亢奮,頗有點像亞洲大專辯論會的架勢了。

他們是明朝大臣張居正的幕客、隨從,此刻在紫禁城城門外,等著接張居正下班回家呢。

文立萬頗感好奇,慢騰騰走近那幾個人身邊,想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這幾個人並無回避文立萬的意思,互相壓低聲音,嘀嘀咕咕說個不停。

一個極瘦男表情頗為神秘,低聲說道:“聽說聖上快要駕崩了。宮裏這幾天風起雲湧,各路人馬箭在弦上,可是有好戲看了。”

有人很感興趣地問:“有什麼好戲?”

極瘦男子先來個仰望蒼穹狀,隨即垂眸一笑,一副高深莫測表情鋪墊算是到位了,徐徐說道:“太子年幼,就算順利登基,上有太後,下有權臣,嘿嘿,這種情形,難道沒有好戲?”

文立萬不由想笑,戲精!

這廝即使要放在現代社會,也是渾身是戲,藝壓群芳啊。

另外一個人說:“聽說內閣首輔高拱是個厲害人,他肯定能穩住局麵。”

極瘦男子一臉不屑,說:“高拱雖是官場老手,他的對手馮保更勝一籌。別看馮保隻是一個太監,此人常在皇帝身邊走動,加之又執掌東廠,一個文臣安能奈何得了他?”

有人歎道:“唉,兩位權臣爭權奪利,可是苦了咱們張先生啊。張先生聯手哪個都是賭博,押對了鴻運當頭;押錯了回家種地。”

極瘦男子極為不屑,說:“朝廷裏押寶,可不像你想得那麼簡單。押錯了,恐怕就不是回家種地的問題了。搞不好就‘哢嚓’一下。”

說著手掌搭在脖頸上,做個抹脖子的動作。

眾人聽了,無不戚然。

文立萬聽出這幾個明代人,原來正議論國家大事呢。

他們不光擔憂太子的未來,更擔憂著主人張居正最近的處境。

文立萬心想,這幾人膽子蠻肥嘛,光天化日之下議論國家大事,就不怕掉腦袋?

又想起明代沈一貫《敬事草》裏的一段話:“往時議朝政者不過街頭巷尾,口喃耳語而已。今則通衢鬧市唱詞說書之輩,公然編成套數,抵掌劇談略無顧忌。所言皆朝廷種種失敗,人無不樂聽者。“

由此可見,晚明時期,民間輿論氛圍已然是十分寬鬆的,街頭巷尾議論朝政已是常態,“通衢鬧市唱詞說書”議論朝政也不少見,並不像現代人想象得那樣,這也不能說,那也不敢說。

其實,晚明時期的輿論氛圍,遠比其後世實行言禁文字獄的清代,要寬鬆許多。

文立萬心中笑道:這幾人政治敏感度極高,位卑未敢忘憂主,生就家丁的命,操著紫禁城的心。頗有點像某城開出租的“的哥”們。

文立萬在現代社會的時候,喜讀史書,是個曆史發燒友。他讀史讀出個規律:史上所有皇帝要死不活、即將更迭之際,宮中各種勢力便會粉墨登場,重新洗牌。

其間有加官進爵的,有人頭落地的,幾人歡喜幾人愁。

文立萬從時間節點判斷,此時明朝大臣們洗牌的積極性,已然空前高漲。

文立萬知道,內閣首輔高拱對氣焰日盛的太監馮保,早就看不順眼,他準備徹底打殘這個太監,換上自己的心腹親信。

司禮監秉筆太監馮保,對高拱也是恨得牙癢癢。

也由不得他不恨,沒有比高拱更欺負人的了!掌印太監兩次出現空缺,高拱兩次推薦其他人接任,壓根兒不了馮保一眼。如今到了洗牌時刻,此時不搞掉高拱,更待何時?

這群人熱議高拱與馮保的龍虎鬥時,一個鷲眼鷹鼻的人默不作聲,靜聽這幫人叨叨。

極瘦男子發表完高論,鷲眼鷹鼻男子先用鼻孔發出“哼哼”之聲,以此表達自己強烈的不屑。

接著環顧聽眾,緩緩開腔:“你們這般井蛙見識,實屬囈語。聖上病危,高閣老才更有一言九鼎之威力。高閣老的實力之強大,一個中官還想翻天?前任首輔徐階夠牛吧,不也讓高閣老給拉下馬了?再說了,高閣老做次輔時,兼掌吏部,朝中遍布他的門生故吏,馮保不過是一個宦官,試問,首輔會屈服於一個閹人嗎?”

此人名叫張豐予,字際中。平日飽讀經典,能言善辯,是第一個投在張居正門下做幕客的人。

張豐予在這班幕客裏極具威望,他一開腔說話,其他人便不敢多言;適才那個口吐蓮花的極瘦男子,也知趣地打住話頭,臉上毫無百家爭鳴的欲望。

文立萬很奇怪張豐予的自信是從哪裏來的。

他自然知曉高拱和馮保龍虎鬥的結局,他對張豐予這種睥睨眾生,天下盡在掌控之中的牛掰樣子,很是不爽不適。

張豐予是個敏感之人,文立萬冷漠的表情語言,自然被他他捕捉到了,便冷然問道:“莫非文先生另有高見?”

文立萬本不想多嘴,見張豐予語含挑釁,便淡淡回了一句:“馮保是執掌東廠太監,際中兄是否考慮過,掌管東廠的太監,實際等於手裏握著刀把子?”

張豐予愣一下,這個來張府沒多久的小幕客,話裏頗有些叫板的意思嘛。

他斜睨文立萬一眼,說:“你的意思是,太監也敢挾天子以令大臣?”

文立萬答道:“史上宦官亂政,比比皆是。”

“哼,你一個才入門的小子,懂得多少謀略,瞎叨叨什麼呀。”

張豐予一臉的煩躁外加不屑。顯然他感到文立萬在挑戰他的權威。

文立萬本是個率性之人,本來就見不得張豐予這種頤指氣使的德性,見張豐予這樣譏諷他,心裏便有了與張豐予戲耍一下的衝動。

這廝武斷、倨傲,簡直和他在現代的處長有得一比了。

“你企圖剝奪別人說話權利的毛病要不得嘛。”文立萬故意用現代語言反擊張豐予。

張豐予一臉吃驚,這種語言表達方式,讓他感覺怪怪的,但意思顯然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陰森森盯著文立萬,覺得這個同行有些異樣,這小子以前蠻乖啊,怎麼一下沒大沒小,突然就敢叫板了。

他上下打量著文立萬,冷不丁問道:“文先生剛才睡覺,夢到自己加官進爵了吧?”

“您這是何意?”文立萬沒想到自己才來明代片刻時間,就有人跟他懟上了。

張豐予目不轉睛盯著文立萬,突然聲色俱厲道:“你自己做得好事,你不知道?你為何要在張先生麵前說我壞話?”

文立萬有些暈菜,問道:“我說過你壞話?我怎麼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