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走了彭家木,一家人又重新坐回堂屋裏。
張母臉上掛著喜氣洋洋的笑,還上前兩步替兒子整了整衣領,語帶自豪,“哎喲,我兒子也能吃上商品糧了,可了不得。得虧當初你爹讓你下來幹活掙工分的時候,我堅持讓你待在學校讀書,看來多認字還是很有用的。”
張大隊長抽著煙袋,差點被這話氣死。當初小兒子想上學,不是因為他學習好,而是因為他想偷懶不幹活。為了這事,他沒少抽小兒子。
張向民有些失落地低下了頭。如果當初他也能像三弟一樣死皮賴臉非要念書,是不是他也能有機會當上工人呢。
他身邊的楊素蘭沒有發現他的失落,她正在跟何方芝使眼色。
就在張大隊長想要開口說散會的時候,楊素蘭突然開口了,“爹,這事我不同意!”
其他人都驚住了,好幾雙眼睛齊唰唰地朝她看。
張母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她兒子馬上就要成工人了,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以後她在村子裏,誰不羨慕她,巴結她?可偏偏老大媳婦又來攪局。她登時氣得夠嗆,老臉漲得通紅,人一蹦三尺高,火氣更是隨著她這句話炸了,“這裏有你什麼事兒?又不是掏你的錢。你操得哪門子的心。你有那功夫還不如把兩個兒子好好培養成材,說不定將來也能當上工人,不用羨慕我兒子。”
沒錯,張母的第一反應就認定楊素蘭是在嫉妒她兒子。誰讓她男人隻是個連小學都沒畢業的睜眼瞎呢。
要說別人家,兒媳婦絕對不敢跟婆婆對著幹。
可楊素蘭卻不同,她並不怕這個後婆婆,反正對方都是聽公公的,隻要公公站在她這一邊,婆婆再反對也沒用。
而且公公這人要麵子,家裏吵得再凶,公公都嚴厲禁止他們往外傳。
這也是為什麼公公不喜歡小叔子的原因,因為對方是個混不吝的,家裏但凡有不如他意的事,他恨不得嚷嚷得全生產隊都知道。
張大隊長詫異地看向她,“你為啥不同意?說說理由。”
雖然他臉上很驚訝,但他畢竟是見慣大場麵的人,倒也沒有失態。倒是很有興趣知道她為什麼會反對。該不會是那個彭加木有啥問題被老大媳婦看出來了吧?
楊素蘭以一種很不信任的眼神看著張向陽,“之前他隻要有點錢就花到那些女知青身上,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把錢還上。”
這話說得也有道理。就連張母都忍不住有些擔心。她兒子是什麼性子她自己也清楚的很。別看現在的他不理會那些女知青,那是因為他已經玩膩了,等新一批知青下來,他那腿又邁不動了,到時候錢又得花到那些新知青身上。
當事人張向陽腦子都懵了,臨門一腳,居然輸在這上頭。他怎麼甘心?他想張嘴替自己辯駁,可惜別人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你有什麼主意?”張大隊長稍稍放了心,隻要不是彭加木有問題就不是不能解決的。
楊素蘭望了眼一直緊張兮兮的張向陽,“我看不如他的工資以後都由我表妹和婆婆一起領。”
張母沒想到大兒媳婦居然能想到自己,詫異地瞅了她好幾眼。她會這麼好心?
“給婆婆是因為要還公中的錢。給我表妹是因為他們一家要生活。”楊素蘭先還耐心解釋著,隻是緊接著就想到表妹所受的那些苦,心裏就替她委屈,臉色登時變了,越說越來氣,就差指著張向陽的鼻子罵了,“之前你為了那個女知青把我表妹打得鼻青眼腫,身上連一片好肉都沒有。醫生都說她沒命可活了,讓我們準備喪事。她躺在炕上,連手都抬不起來,要不是有我照顧著,能不能活下來還兩說,就這樣,她也沒跟你提離婚。現在隻是讓你把工資交給她,你都不肯嗎?你還是不是男人?你眼裏還有沒有這個家?”
何方芝站在旁邊也適時抹眼淚,把一個受盡天大委屈的可憐女人扮演的淋漓盡致,她趴在楊素蘭的肩頭,越哭越傷心,倒是一句委屈都沒說。隻是她這不說比說了更加讓人受不了。畢竟說了,你還能有話去反駁,不說那就是事實,連辯駁的機會都不給你。
對何方芝這個兒媳婦,不僅張大隊長認可,就連張母也是滿意的。長得漂亮,文化高,性子溫柔,話也不多,幹活還麻利。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性子太軟了,根本管不住張向陽。不過他們已經管了二十多年,也沒管住。這點倒也不怪她沒本事。
瞅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淒慘模樣,張大隊長就覺得理虧。他一輩子都是挺直腰板做人,可自打這個小兒子生下來以後,總喜歡給他惹事,他這張老臉都要丟盡了。想到這裏,他也被大兒媳婦的話勾出幾分火,瞪向小兒子。
張母在旁邊看著老頭子的神色,雖然心疼兒子,可也沒辦法替他辯駁。畢竟這事兒,是他兒子有問題,不怪小三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