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的注意力頃刻便被吸引走了,眼睛耳朵都隻關注著那一方亮著的屏幕了。
聲音越來越大,風雪聲戰鼓聲廝殺聲亂作一團,嶽王張口說了什麼,鏡頭漸漸拉遠,聽不清他的話,也看不清口型,隻遠遠見他立在城牆之上。鏡頭往下移,黑灰的城牆、城牆內慌亂的士兵,其中有一個小卒逆著人群往內跑去。鏡頭追著他一路狂奔,一片風雪聲廝殺聲中,戰鼓就像擂在耳膜上一般,尤其地響,每敲一下,屏幕上就躍出一個字。三下、三個字、《十年薪》。而隨著墨寫的大字消失,戰鼓聲也減弱,慢慢地和風雪聲廝殺聲混在了一起。
那小卒還在跑,等他跑過了那三個大字,卻突然脫了戰甲換做窄袖藍袍,跑過青石大街、跑過朱紅大門、戰鼓聲越來越弱幾不可聞,廝殺聲也是,然後換做是羊皮小鼓聲在風雪聲裏響起來,一下一下,歡快、浮浪。
那藍袍跑過長橋、跑進大殿,雙膝往下一落在青玉磚上滑了一段,聲音又尖又利地說了句跟電影開篇一模一樣的話:“君上!城門守不住了!”嶽王歪在軟香溫玉之中,微微抬起頭,醉眼朦朧:“嗯?如此快?”
宋晚雙目注視著前方、安靜地陷在沙發裏,屏幕泛著的光映在她臉上,明明又滅滅。孟其芳見人終於安分下來,無聲地笑了笑,繼續拿紙巾一點點拭幹手中的濕發,再心滿意足地慢慢梳理它。
影片講得是嶽國最後一個國君昏庸無道,亡國之後被虜至敵國國都後懦弱無能、樂不思蜀。身邊的舞姬連珂刺殺敵國君主武王不成,血濺當場。連珂雖然未殺死武王,卻殺死了嶽王心中的懦弱,至此之後,他臥薪嚐膽十年,終於重回故國。複國未久,武王又率大軍前來,嶽國又是一敗再敗,國都不保。而這一回,嶽王卻從城樓一躍而下,以身殉國。
十年薪,十年人生,隻兩個小時的光陰。
電影結束了,可她卻還停留在最後,在敵陣中衝殺的大將軍回望城牆時,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君上!!!”可直到演職人員的字幕表都滾完了,宋晚都還喘不上氣來。
孟其芳有些不舍地最後摸了摸手心裏的黑發,翻過手掌,讓柔軟的發絲從指間傾瀉而下。然後他再打開燈,繞到沙發前,就看見一張哭花了的臉。
滿室通亮,徹底黑了的屏幕也被人擋去了大半,而且那人還拿著幾張紙巾往她臉上送……這時候宋晚才感覺到臉上的濕潤,再想想華妃的妝容一向豔麗,她立馬奪過紙巾就把臉給埋進去了。
然後就聽到了一聲笑,笑聲裏半是開心半是得意。
“都是片子太好看了,怪你!”宋晚的臉埋在紙巾裏,聲音悶悶地說著她的影評:“謝嘉禾演得真棒!”
孟其芳收住了往上揚的嘴角。宋晚臉還埋著,也看不見,過了會又小小聲地問了句:“我是不是演得……還不錯?”
當她看見屏幕上連珂在紅裙翻飛之中刺出匕首的時候,心裏的感覺很是奇妙。明明是同一張臉,應該像照鏡子一般的感覺才對,可她那時看卻是真的在為連珂提心吊膽。現在想來,這是意味著自己真的把連珂給演出來了。
宋晚自覺不錯,但又有些難以置信,所以才滿心期待地張口來問。
這樣期期艾艾的聲音,一下子就壓住了孟其芳心中剛剛那點酸意。他又勾起嘴角,在心裏笑了笑自己,然後開口答道:“演得很好。”
宋晚沒聲音了,但孟其芳想她肯定在笑,眼睛興許彎了起來,像月牙那樣。
一時間兩人誰也沒說話,孟其芳靜靜地等了一會,才伸手去把人拉起來:“帶你去洗臉。”
宋晚還是把臉藏著,也沒動,隻說:“要用卸妝乳的。”
這個東西,孟其芳這裏可沒有。
他不說話,宋晚也明白。正好也該走了,她便提議到:“孟導,可以麻煩你聯係一下我的助理嗎?讓她來接我。”她總不好頂著這張大花臉在酒店走,偶像包袱還是要的。
現在就又變回“孟導”了……孟導不說話,翻出手機打算給李科發消息。不就是卸妝乳嗎,沒有的話買就是了。
宋晚沒得到回應,自己將孟其芳的打算腦補得八、九不離十。從他那抽回自己的手,加強了語氣說道:“我要曉曉!”
孟導,曉曉……嗬嗬。
孟其芳皺了下眉頭,手機屏幕上的光標進進退退,最後發了這樣一條短信出去:“請宋晚的助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