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翻來複去(2 / 2)

“想到這裏,把前兩天的愁苦都一齊散盡,很是喜歡。停了一會子,我想兩個人裏頭,找誰好呢?牛大爺彙票莊,錢便當,找他罷;又想老西兒的脾氣,不卡住脖兒梗是不花錢的,花過之後,還要肉疼:明兒將來見了衣裳,他也說是他做的;見了物件,也要說是他買的,唧唧咕咕,絮叨的沒有完期。況且醋心極大,知道我同三爺真好,還不定要唧咕出什麼樣子來才罷呢!又抽鴉片,一嘴的煙味,比糞還臭,教人怎麼樣受呢?不用顧了眼前,以後的罪不好受。算了罷,還是馬五爺好得多呢。又想馬五爺這個人,專吃牛羊肉。自從那年縣裏出告示,禁宰耕牛,他們就隻好專吃羊肉了。吃的那一身的羊膻氣,五六尺外,就教人作惡心,怎樣同他一被窩裏睡呢,也不是主意!又想除了這兩個呢,也有花得起錢的,大概不像個人樣子;像個人約呢,都沒有錢。我想到這裏,可就有點醒悟了。大概天老爺看著錢與人兩樣都很重的,所以給了他錢,就不教他像人;給了他個人,就不教他有錢:這也是不錯的道理。後來又想任三爺人才極好,可也並不是沒有錢,隻是拿不出來,不能怨他。這心可就又迷回任三爺了,既迷回了任三爺,想想還是剛才的計策不錯,管他馬呢牛呢,將就幾天讓他把錢花夠了,我還是跟任三爺快樂去。看銀子同任三爺麵上,就受幾天罪也不要緊的。這又喜歡起來了,睡不著,下炕剔明了燈,沒有事做拿把鏡子自己照照,覺得眼如春水,麵似挑花,同任三爺配過對兒,真正誰也委曲不了誰。

“我正在得意的時候,坐在椅子上倚在桌子上,又盤算盤算想道:這事還有不妥當處。前兒任三爺的話不知真是老太太的話呢,還是三爺自家使的壞呢?他有一句話很可疑的,他說老太太說,‘你正可以拿這個試試他的心’,直怕他是用這個毒著兒來試我的心的罷?倘若是這樣,我同牛爺、馬爺落了交,他一定來把我痛罵一頓,兩下絕交。噯呀險呀!我為三爺含垢忍汙的同牛馬落交,卻又因親近牛馬,得罪了三爺,豈不大失算嗎?不好,不好!再想看三爺的情形,斷不忍用這個毒著下我的手,一定是他老太太用這個著兒破三爺的迷。既是這樣,老太太有第二條計預備在那裏呢!倘若我與牛爺、馬爺落了交情,三爺一定裝不知道,拿二千銀票來對我說:‘我好容易千方百計的湊了這些銀子來踐你的前約,把銀子交給你,自己去采辦罷。’這時候我才死不得活不得呢!逼到臨了,他總得知道真情,他就把那二千銀票扯個粉碎,賭氣走了,請教我該怎麼樣呢?其實他那二千的票子,老早掛好了失票,雖然扯碎票子,銀子一分也損傷不了;隻是我可就沒法做人,活臊也就把我臊死了!這麼說,以前那個法子可就萬用不得了!

“又想,這是我的過慮,人家未必這麼利害,又想就算他下了這個毒手,我也有法製他。什麼法子呢?我先同牛馬商議,等有了眉目,我推說我還得跟父母商議,不忙作定,然後把三爺請來,光把沒有錢不能辦的苦處告訴他,再把為他才用這忍垢納汙的主意說給他,請他下個決斷。他說辦得好,以後他無從挑眼;他說不可以辦,他自然得給我個下落,不怕他不想法子去,我不賺個以逸待勞嗎?這法好的。又想,還有一事,不可不慮,倘若三爺竟說:‘實在籌不出款來,你就用這個法子,不管他牛也罷,馬也罷,隻要他拿出這宗冤錢來,我就讓他一頭地也不要緊。’自然就這麼辦了。可是還有那朱六爺,苟八爺,當初也花過幾個錢,你沒有留過客,他沒有法想;既有人打過頭客,這朱爺、苟爺一定也是要住的了。你敢得罪誰呢?不要說,這打頭客的一住,無論是馬是牛,他要住多少天,得陪他多少天,他要住一個月兩個月,也得陪他一個月兩個月;剩下來日子,還得應酬朱苟。算起來一個月裏的日子,被牛馬朱苟占去二十多天,輪到任三爺不過三兩天的空兒;再算到我自己身上,得忍**夜的難受,圖了一兩夜的快樂,這事還是不做的好。又想,噯呀,我真昏了呀!不要說別人打頭客,朱苟牛馬要來,就是三爺打頭客,不過麵子大些,他可以多住些時,沒人敢撐他;可是他能常年在山上嗎?他家裏三奶奶就不要了嗎?少不得還是在家的時候多,我這裏還是得陪著朱苟牛馬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