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細細回想,逐一思量,越想越驚,不禁暗歎薛穎真布局之深遠,洞察人心之細微,委實讓人不寒而凜。
“沉央大法師,家師有請。”正自思量,院外響起人聲。胡不歸出去一看,說是茅山派來人了。沉央心想,來得正好,先去見過郭老真人,再作計較。
走出小院,一名茅山派道人站在籬笆牆外,身形頎長,卓而不凡。沉央識得這人,名叫蘇定方,原是西遠山姚真人弟子,當年在茅山之顛,蘇定方曾站出身來,痛斥漠北妖道為禍天下,屠殺西遠山滿門。後來蘇定方傷痛複發,暈死過去,就此留在茅山,郭嵩見其孤苦無依,便納入門牆,收為弟子。
二人來到茅山派借居大院,隻見院門緊閉,夜風掃落葉,頗是冷清。蘇定方上前叩了叩門,一名茅山派道人從裏麵把門打開,見是他們,好似鬆了一口氣。沉央心奇。蘇定方道:“這兩日,宗聖宮時常有人來巷中徘徊,不盡冷嘲熱諷。家師自不與他們計較,便命我們緊閉院門,不得令,不得出。”
沉央眉頭一皺,問道:“蕭真人如何說?”
蘇定方邊走邊道:“蕭真人自是上門陪罪,並且一再勒令門人弟子,不可胡言亂語。奈何,如今這潼津縣內,謠言四起,堵又豈能堵得住?昨日,闊蒼山楊掌教便領著十幾名弟子離去了,聽說是要回闊蒼山,閉門不問世事。”說著,長歎一口氣,目露憂色。
沉央心下一沉,暗想,常此以往,怕是如楊掌教那般帶著弟子離去的人會越來越多。這也無可厚非,天下英雄雲集潼津縣,原本是為降妖伏魔,拯救蒼生而來,如今卻鬧得人人自危,齷齪無端,自是讓人心寒。莫說別人,便說阿裏婭今日就曾勸他先回紫閣山。
來到後院,郭嵩陽坐在屋內蒲團上,李白坐在他身旁,依舊蒙著雙眼,另有幾名道人分列左右。見得沉央,郭嵩陽朝他招了招手,笑道:“不必多禮,快來入座。”
沉央走過去坐了,郭嵩陽揮手道:“都下去吧,各安其事。”
“是。”眾弟子起身,朝郭嵩陽一禮,出屋離去,李白也即離去。
眾人一去,郭嵩陽麵容一肅,沉聲道:“是郭嵩陽無能,眼見群魔亂舞,眾生皆苦,卻不能將天下正道引入正途。”
沉央忙道:“郭真人說哪裏話來?羅真人品行有虧,怨不得人。”
郭嵩陽歎道:“世人都想成仙得道,便連羅真人也不能幸免。然若為了成仙得道,便肆意妄為,陷天下蒼生於水火,那這等神仙,不成也罷。”
沉央心想,修道之人本圖一個逍遙自在,但逍遙自在卻非隻我一人,要想成仙,先得為人,隻是生而為人,誰又能逃得脫人間八景,人生七情?今日,天下英雄熙熙攘攘而來,但又有幾人當真是幹幹淨淨,以天下為公,而不念己?倘若真不念己,那又何以天下?
思來想去,越想越亂,忍不住便道:“天地盟百無禁忌,橫行莫敵,其道乃是人性本惡,惡惡故善。”
“正是如此。”郭嵩陽點頭道:“老道那四弟最擅洞察人心,如今愈發了得,老道實不及他。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明知不可為,也得為之。如若不然,豈能算得修道之人?”
沉央看去,隻見郭老真人眉正色危,令人肅然起敬,他心想,如今潼津縣內人心惶惶,若不是還有郭老真人坐鎮,天下英雄早就散得七七八八,各行其事了。想了一下,他說道:“郭老真人,有一事,沉央不曾與老真人言及。”
“可是滄海珠一事?”郭嵩陽忽道。
沉央心頭一驚,他隻當知道滄海珠一事的人寥寥無幾,不料郭真人竟也得知,焉能不驚?
郭嵩陽笑道:“此事說來話長,今日倒也不必去提它,隻說如今局勢。方才,蕭道友與紫霄道友來尋老道,說是……”
“師尊。”這時,蘇定方站在屋外喚了一聲。
郭嵩陽皺眉道:“何事?”
蘇定方看了一眼沉央,頗是猶豫。
郭嵩陽道:“有話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