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時承認了?”紫衣女子道。
沉央道:“我說我害薛小娘子孤苦一生,你便說誰害你孤苦一生。你不是薛小娘子又是誰?”
紫衣女子怔了一怔,歎道:“你先說,盈兒怎麼了?”
沉央心頭霍然一鬆,但卻愈發茫然,他強行鎮定心神,說道:“她被人擄走了,我從長安一直尋到漠北,便是在尋她。”
紫衣女子疑道:“她也有一身本領,怎會被人擄走?”
沉央道:“你是天地盟聖女,定是天地盟的人擄走了她,想要討……”
“你,你進來說話。”
倆人隔窗交談,甚是不便,紫衣女子轉身朝矮案走去,坐了下來。
沉央當即翻身入窗,剛一入內,便見一道血影佇立在屏風後麵,渾身血光蒸騰,看不清麵目。他一進來,血影便看向他,雙眼血紅,冷凜無情,不似人眼。沉央心頭微微一凜,他與這血影數度交手,暗知血影本領驚世駭俗,當不在自己之下。
紫衣女子道:“血奴,你去外麵守著,不得我命,不容人進。那,那個杜蕊微別去管她。”說著,拔了下琴弦,琴音剛起,就見血影往後一退,隱入牆壁,消失得無影無蹤。
“薛小娘子,盈兒可是在你這裏?”
沉央坐在紫衣女子對麵,直奔來意。“唉,你是如何得知我便是天地盟聖女的?”紫衣女子並不著急,慢慢取下鬥笠,放在案上。
鬥笠一下,容顏即出,膚白若雪,明眸生輝,正是薛穎真。
當她伸手揭鬥笠時,沉央一瞬不瞬注視她,待得鬥笠一下,他看清了容顏麵目,心亂如麻,不由得長歎一口氣。薛穎真冷聲道:“你歎甚麼氣?可是覺得我心狠手辣,無情無義,你識得我,丟了你沉央大法師顏麵?”
沉央見她極是鎮定,心頭一鬆,聽她問話,心下又是一苦,歎道:“沉央的顏麵算得甚麼?”忽然又想起一事,便道:“你,你在洛陽,不是已經嫁人了麼?”委實忍不住,便歪頭向她腹間看去,見薛穎真腰腹平平,恍然大悟:“原來都是假的,做戲與我看。”
見他看來,薛穎真渾身一顫,繼而臉上又是一寒,冷然道;“薛穎真嫁不嫁人,與你沉央大法師有何幹係,我為何要做戲與你看?哦,是了,沉央大法師宅心仁厚,悲天憫人,自是見不得我這苦命之人,我若不苦了,你便歡喜,是也不是?”
見沉央張嘴要說話,她又冷笑道:“勿需辯解,你是甚麼人,薛穎真知道得清清楚楚。當初,你在紫閣山開山立派,徐知明與你為難,我冒死前去,想要助你。
但你是如何對我來?我姑母說那婚,婚約作不得真,你是如何說得?你說,自然作不得數。
好一句自然,沉央大法師,你是天下人敬仰的有道大法師,便連玉清仙子也為你說話,自是瞧薛穎真不起。但薛穎真生來也不是讓人瞧不起或瞧得起的,你說自然,那薛穎真自然也是與你再無幹係。你走吧,正邪不兩立,你是正,我是邪。你不用對我懷有慈悲之心,我也不用識得你是誰。”
她長長一席話,說得沉央無地自容,暗道,事隔多年,沒想到她竟然記得如此清楚,就連我說‘自然作不得數’那句話時的麵目她也記著,方才說時,便在學我當初模樣,可見她是恨我的。隻是,她說得對,我也怨不得誰。
等了一會,見沉央不說話,薛穎真心頭愈惱,驀然起身,喝道:“難道還要我送你麼,沉央大法師!”把‘沉央大法師’五個字咬得極重。
沉央茫茫然站起身來,渾渾噩噩朝屋外走去,走到一半,忽又回過頭來:“薛小娘子,沉央待你不起,你若要殺沉央泄恨,沉央甘願死在你劍下。隻是盈兒……”
“誰要殺你,誰又要恨你?”
薛穎真麵寒若霜,胸口不住起伏,又道:“至於盈兒,她自小便與我在一起,本就是薛府的人。我既識不得你,她自然也識不得你。”
沉央心頭直若針紮,想要分辨,卻不知從何辨起,但若要他走,他又怎能舍下盈兒?不由得愣在當場。
見他不走,薛穎真大怒,唰地一下拔出劍,朝他便刺。沉央見她刺來,忽然心想,說起婚約,不論何時,她從未否認過,確是我有負於她,若死在她劍下,那倒是好。這樣一想,便即不避,竟然裂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