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回頭看向餘朝鳳,冷然一笑,翻身上馬。
仆固懷義忽然一聲長歎,說道:“人活一世,當得自尊自強,若是怨恨嫉妒,那便是下作。”說完,再不看餘朝鳳一眼,隻是不住搖頭。
餘朝鳳大恨,雙目通紅。
雷萬春回頭看去,見餘朝鳳如此不堪,眉頭也是大皺。
此後數日,商隊一直往北,天又下起雪來,放眼看去,茫無涯際。一路上,途經幾個小部落,沉央自是前去探聽了一番,並未探得天地盟,卻對那聖教略知一二。先前,草原上並無聖教,隻有許多妖魔鬼怪橫行無忌,隻到兩年前,聖教中人四處降妖伏魔,方才廣為人得知。
據說,聖教中人無所不在,遍布大漠南北,以降妖伏魔為已任。教中有許多身懷大法之人,又有七名行走使者常年累月遍行大漠,那七名行走使者本領高強,均是年輕貌美女子,身著紅橙黃綠藍白紫七色裙裳,騎著雪白駱駝。
鐵勒諸部感其俠義,美譽她們為雪原七姝。草原上的人以見到她們的身影為喜,聽到她們的駝鈴聲為福。但卻沒人說得清那聖教在哪裏。
探來探去,沉央百思不得其解,那些橫行無忌的妖魔鬼怪必是天地盟中人無疑,聖教敢與天地盟作對,端得令人不敢小覬。隻是莫論聖教如何了得,天地盟又豈是易與之輩,怎會短短兩年裏便消聲匿跡?
況且,年前他來漠北時,雖未深入大漠,但也與李行空戰了一場,又與幾名天地盟的妖魔鬼怪惡鬥了一番,那時天地盟也並未煙消雲散。若當真煙消雲散,又豈會在大唐攪得風雲俱變?
天地盟的人去了哪裏,老巢又在何處?
騎在馬上,看著茫茫雪原,沉央心頭愈發難安。
這一日,商隊翻過狼居胥山,轉道都斤山,雪猶未停。朔風刮過雪海,卷起茫雪撲麵而來。仆固懷義騎在馬上,一邊喝酒一邊唱著鐵勒歌謠,爽朗歌聲傳遍商隊前前後後。
沉央來到漠北已有月餘,雖能聽懂鐵勒人說話,但卻聽不懂仆固懷義在唱甚麼,隻覺他唱得極是開懷。聽得歌聲,商隊中的人先是輕輕應合,過得一會,便是數十人齊唱,又有人彈起馬頭琴,琴聲悠然遠揚。
忽然,身旁程玉瓏也輕輕哼起來,沉央扭頭看去,便見仙子鬥篷上飄落幾片雪花,另有兩片落在她的睫毛上,她輕輕哼著鐵勒歌謠,目光清澈而柔軟。
他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便笑道:“唱得是甚麼?”
誰知,他不問倒罷,一問程玉瓏立即不唱了,臉上悄然一紅。
這時,仆固懷義哈哈大笑起來,喝了兩口酒,噴著團團熱氣,笑道:“峨嵋客聽不懂,那是因為身在漠北,心在洛陽。若是心在漠北,便聽得懂了。”
說完,放下鐵槍,拿起鞍旁東布拉,彈將起來,邊彈邊唱:“欲求好兒郎,當如倍利侯,雪雁翔天,淩我帳上。雪雁翔天喲,茫茫千裏無雲。淩我帳上喲,蕩漾又無音。欲求好兒郎,正如倍利侯,雪雁歸來,盤我帳上。雪雁歸來喲,誰伴首雁旁,盤我帳上喲,歡喜又難當……”
這回仆固懷義說得是大唐話,還帶著洛陽腔,沉央自是聽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又向程玉瓏看去,程玉瓏皺了下眉,看向遠方。他心頭快活無比,也即唱起來:“雪雁翔天喲,盤我帳上……歡喜又難當……”
“哈哈哈……”
仆固懷義大笑起來,把馬頭琴彈得婉轉又激昂。
“雪雁淩空喲,一雙雙,一行行,淩我帳上。”這時,遠遠響起一陣歌聲,那歌聲初時聽來隻若一人,漸行漸近,竟似百千人齊唱,其間更夾雜著馬蹄轟鳴聲。聽得馬蹄聲,商隊嘩然,紛紛聚攏馬匹與駱駝,護衛抽出刀劍。
沉央也是微微一驚,極目遠眺,隻見遠遠天邊滾來一道雪線,歌聲猶不歇,那雪線越來越近,越滾越粗。到得近前,竟有千人千騎,人人披弓帶箭,氣勢磅礴,朔風也為其所折。
眾人自危,仆固懷義卻絲毫不驚,反而哈哈一聲大笑,舉著東布拉朝遠方奔去,大雪茫裹,轉眼便把他吞沒。不多時,仆固懷義去而複返,揮著東布拉,身旁奔著十來騎。
沉央運目看去,那十來騎披著白袍,頭戴氈帽,應是鐵勒人無疑。
當先一人,約模四十上下,身形雄偉,虎目逼人。左邊身旁一人,身形幹瘦,長發及肩,麵皮臘黃,臉上密布皺紋,雙眼銳利異常。右邊身旁是名年輕人,長眉高鼻,氣宇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