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他奔得極快,三兩個呼吸便見一道假山,從假山上飛掠而過,縱上一道院牆,貓下身子細加一看,靜月如水,灑下冷冷清光,院中不聞人聲,唯見鶴紙窗上剪著人影,身姿婉約,似是一女子正捧書而讀。
牆下,一隊巡邏甲士走過。沉央當即屏氣斂息,等那隊甲士走遠,輕輕落入院中,朝那燈光潛去。
到得此地,他心跳如雷,暗想,稍後見了薛穎真,我當如何與她說?那薛暮容一心要置我師傅於死地,不知是否也在?薛暮容本領高強,萬萬需得小心。不過,若是當真被她撞上,我也不當墜了師傅威名,左右與她一戰,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正自此時,突聽屋內一個聲音道:“小娘子當歇了。”
另一個聲音答道:“我再看會。”
聽得這聲音,沉央渾身一震。
過了一會,先前聲音道:“那夜妖人作亂,李三郎來請,小娘子為何卻不願出手?”
另一個聲音淡淡說道:“漠北妖道已是半仙之身,既便有我出手也留不下他。”
先前聲音頓了一頓,又道:“漠北妖道當真是天下異數,上官大人,李三郎,蕭副掌教,涇河蛟龍聯手竟也未能擒下他。”
另一個聲音道:“下山之前,師尊推演天數,說是大亂將至,妖魔橫生,龍起於陸,天地反複。故命我下山,觀此天數變化,順便替他們捎封信來,以好有所防範。”
先前聲音道:“可恨凡人無知,隻知迷於歌舞,視天下蒼生於不顧。聽說上官大人把玉碟呈上去,皇帝看了一笑置之,隻說天下太平,哪來反複。”
“我們也不是神仙,哪裏便把天數看得透徹了?師尊也說,天意最是人難測,人心最是難度,我輩修道之人當順天而為,不可逆天而行。當此時際,若能救人便救人,若不能救人當觀天數,以全大道。咦,誰在外麵?”
另一個聲音淡淡說道,突然一聲咦。沉央大驚,正要挺身而起,卻聽叩門聲響起:“小娘子,我是畫墨,奉殿下之命替小娘子送楓葉來押書。”
沉央心頭一鬆,藏在暗處,一動也不敢動。這時,屋中走出一女子,快步走向院門,打開門,接過幾片楓葉轉身而回。沉央定眼看去,心想果然是她們。
隻見這女子金發碧眼,身著一襲紅衣,露著雪嫩腰身,顧盼之間魅惑無邊,正是那名叫煙色羅的西域女子。方才二女對話,沉央早已聽得分明,屋中那位小娘子不是別人,正是兩度救他性命的恩人。
沉央心頭亂跳。
煙色羅快步朝屋內走去,突然朝沉央所藏之處看來,喝道:“誰在哪裏?”
“喵。”恰於此時,沉央背後響起一聲貓叫,一隻黑貓從草叢裏竄出來,奔到廊上,竭力伸出前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翹著尾巴飛也溜走。
“原來是你。”煙色羅神情一鬆,拿著楓葉走入屋中,說道:“小娘子,夜已深了,當歇了。”
另一個聲音道:“煙色羅,外麵還有人。”
“有人?”
煙色羅一怔,隨即一揚手,一物朝著沉央電射而去。沉央正自惴惴不安,突聞疾氣裂風,下意識便一低頭,那物擦著頭頂飛過,叮得一聲紮破院牆,沒入黑夜之中。“誰?”煙色羅喝道。
“我。”沉央脫口而出。
“你是誰?”另一個聲音問道。
這時,沉央回過神來,心想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見了恩人怎可躲於暗處,聽人私密?當下便從暗處走出來,直直走到窗戶下,朝著窗內人影一拜:“沉央見過恩人。”
“沉央,沉央是誰?”屋內女郎問。
沉央一愣,正要說話,眼前紅影忽閃,一柄雪亮長劍已然架在脖子上。“鬼鬼祟祟,竊聽於外,定是妖人。”煙色羅冷聲道,轉而把他看清,驚道:“怎會是你?”
“便是我。”沉央道。
煙色羅朝著窗內道:“小娘子,是那個中了丹毒得小道士。”
“哦,原來是他。你怎會在外偷聽?”屋內聲音依舊平淡如水,後麵半句卻是問沉央。
沉央道:“沉央訪故人而至,本無意偷聽。”
“故人,誰是你得故人?”
“這……”
沉央一怔,脖子上還架著劍,他卻轉頭四望,確認地方無誤,心下大奇,便道:“恩人屋內可還有他人?”
“你想有誰來?”那聲音微微有些好奇。
沉央吞了吞口水,心想,事無不可對人言,她是我的恩人,我當如實以告,清了清喉嚨,便想說薛穎真薛家小娘子可在?
突於此時,院門碰得一聲被撞開,一群甲士蜂湧而入,人人拿弓攜弩,瞬間便將沉央團團圍住,為首者頂盔貫甲,眉目極冷,看著沉央道;“好大得膽,竟敢夜闖程公府,拿下。”
“拿下!”眾甲士齊聲大喝。
“需得你們拿麼?等你們察覺,小娘子隻怕早已為賊人所害。”煙色羅冷聲道。
為首者一怔,朝著窗戶施得一禮:“驚擾了縣主,是末將無能,這便將賊人擒下。”
屋內那人道:“他不是賊人。”
“不是賊人?”為首眉頭大皺,看向煙色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