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道:“師兄,我,我……”他想說,我隻有不到一年好活啦,站不上驚濤駭浪之顛。淩霄子卻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莫論何事,隻要一息尚存,便不可失了鬥誌,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如此方可稱為好男兒,如此方可稱得人中仙。”
“人中仙?”
這是沉央第二次聽到人中仙三字,他精神一振,迎目向淩霄子看去,隻見這位便宜師兄濃眉方臉,剛正不阿,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凜烈劍氣。再想想自己,終日裏半死不活,上不可安師長之心,下不可全身家性命,這般作態豈是男兒所為?他心頭一熱,重重點頭道:“師兄教訓的是。”
“非是教訓,我的師弟,必將遠勝於我。”
淩霄子拉起沉央,向住處走去。一路上,所遇之人,若是長輩,必然對淩霄子點頭示意,若是平輩或晚輩,必然執劍行禮。淩霄子傲然處之,既不盛氣凜人,也不阿諛奉承,看得沉央心頭一派火熱。
這此年來,老道士待他極是寵愛,但是卻向來沒個正經,他無人可作標榜,自是隨波逐流。經得這半日與淩霄子相處,他心中才算有了個奔頭,隻願有朝一日習得精妙道法,也如師兄這般傲行於前,不落人後。
二人回轉住處之時,路過長孫熙月所居殿院。淩霄子笑道:“師弟在此稍待,我去去就來。”
淩霄子走入殿院。沉央抱著紫虹劍站在殿門口。不多時,淩霄子去而複返,長孫熙月與其同行。
今日,長孫熙月仍是一身男裝,手按長劍,英姿颯爽。沉央見過她的劍術,端得厲害,隻是與他們敵友難分,也不敢過於親近。不料,長孫熙月卻衝他點了點頭。
回到住處時,老道士已在屋中等候。
老道士對淩霄子道:“再有兩日便是五月二十三,你身為掌教大師兄,當替你師尊多分擔一些,切莫讓旁人看了笑話去。”
淩霄子笑道:“師傅教訓得是,五月二十三既是宗壇大會又是師尊壽辰,各路英雄豪傑必然隨雲而來,有不少長輩早已命人送來賀貼。”
“都有何人?”老道士問道。
淩霄子答道:“江南江北兩道自不用說,便是遠在萬裏之外的大興寺淨海大法師也來了。此外,還有不少長輩會隨興而至。”說著,看了一眼老道士又道:“朝庭也派了人來,便是長孫家的女公子,位列鴻臚寺少卿。”
“老道見過那女娃兒,雲龍十三劍,確屬不凡。長孫有後啊,待上官正亭百年之後,想必這女娃兒便會接過他的位置。”老道士淡然說道,在這龍須兒麵前,他總算多了幾分師長模樣。
淩霄子笑道:“師傅說得極是,年輕一輩目力不及,不識真人也是常有的事,師傅切莫放在心上。”
“你當老道是三歲小孩麼,還會與她置氣?”
老道士冷哼一聲,又道:“雖說咱們修道之人法侶財地缺一不可,行走在這人世間,必受世俗所縛。但是你也需知,真法固難求,向道之心更是難求,似你這般貪戀紅塵,終難上大雅之堂。”
聽得這話,淩霄子臉上汗水涔涔而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道士道:“罷了,你也無需如此作態,我知這些年你必恨我棄你而去。”淩霄子顫聲道:“弟子愚鈍,怎敢恨及師傅?”老道士冷聲道:“敢與不敢我卻是不知,今日與你說得這許多,隻望你好自為之。”
“是,弟子謹記師傅教晦。”
淩霄子從起上爬起來。沉央看得心驚,他從未見過老道士這般模樣,這老道士仿佛是換了個人一般,端然坐在椅子上,一言一語都令人心膽神寒。
‘這便是為師之道麼?’沉央心下怯怯。
這時,老道士揮手道:“你去吧,我與你師弟有話說。”
“是。”淩霄子當即離去。
他一走,老道士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拉著沉央的手,讓他坐在椅子上,笑道:“沉央啊,為師已替你看過了,五月二十三,那可是個好日子。”
“師傅?”
沉央愣愣地,老道士麵孔轉換得太快,他一時半會回不過神來,真不敢相信眼前這位笑眯眯的老道士便是方才那位威嚴的有道真人。他心中發忤,老道士也在心中犯難。老道士心想,我當如何與他說,他才能乖乖聽話?
想了一下,老道士決定單刀直入,幹咳了兩聲,說道:“沉央啊,你看這茅山可好?”不待沉央說話,他又續道:“山清水秀,家大業大,比羅孚山都虛觀可強多了。郭嵩陽那老兒也是個得道真人,雖說門人弟子眾多,但是大多都是龍須兒代師授業,真正的嫡傳弟子卻僅有二人,一人便是龍須兒,而另一人……”說到這裏一頓。
“另一人是誰?”沉央下意識問道。
“便是你啊。”
“啊!師傅,你,你要把我也送了麼?”
老道士無比殷切地看著沉央,卻見沉央渾身一抖,眼中泛淚,隨即仰天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