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朔。大雪漫天。
“辰兒,爹的話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但孩兒相信爹爹絕不會輸,您是高武二段,陸堡主隻有初段。”
“這是三個月以前的事了,他如今應該不止於此,何況修為隻是基本,實戰中還要考慮天時地利人和等諸多因素。”
“就算是吧,但孩兒還是相信爹爹會贏。爹爹一定會贏,對嗎?”
山道上,父子倆一前一後不疾不徐地走著,兒子宋辰從小就崇拜父親,因為他的父親不僅是本城城主,也是本城修為最高的人,他從小到大瞻仰過父親無數次跟人比武,從沒輸過。
今天當然也不會例外,宋辰心裏想。
父親宋南峰目光深沉,抬頭仰視正前方,北風呼嘯,雪花盤旋,在他的鬢發前端凝結出一根根小冰條。不到兩裏地了,雄偉的陸家堡如遠古巨獸般雄踞山巔,俯視著大地蒼生。
宋辰沒有得到往常那種篤定的答複,而是聽見父親一聲長歎,隨後問他:“辰兒,說,長大後想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當然是英雄好漢!”父親今天的表情很奇怪,十六歲的宋辰還看不懂,但回答問題依然迅捷洪亮,因為這是父親平時經常教、經常問他的。
“嗯。”宋南峰欣慰點頭,又問:“那麼,英雄好漢當危難之際,又該如何?”
“學武之人,為道而生,為義而死,生而尊榮,死而不朽。”宋辰挺起胸膛來回答。
“好!”漂亮的話誰都會說,但語氣和表情卻不容易裝得出來,知子莫若父,宋南峰對兒子此刻的神情很滿意,愛憐地瞥了他一眼,很迅速,很隱約,眼神中所蘊含的父愛無人能體會,刹那間,語氣又變得冷峻:“什麼是道?什麼又是義?生死之間,幾人能看透?世上之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辰兒,你現在煉體十段,接下來就是養氣,還差四年你二十歲,武師資格……”
“孩兒一定能在二十歲之前修成武師,爹爹,孩兒一定會的,一定!”宋辰搶著說,自尊心很強的他,和絕大多數少年人一樣,對未來總是充滿了自信。
“爹相信。”宋南峰抬起右臂,用武人粗大的手掌輕拍在兒子肩頭,“不過爹擔心的並不是這個,而是接下來的這幾個月,這幾個月……”他眉頭緊皺,思索著應該怎樣往下說,其實這件事早該告訴兒子,一直拖到現在,拖到無法再拖,卻還是難以開口。
崎嶇的青石路往山頂延伸,大雪紛揚中,陸家堡那宏偉壯麗的金玉牌樓已然在望。
“辰兒!”宋南峰站定腳步,深呼吸,讓冰冷的空氣侵入肺腑,稍微抑製滾燙沸騰的熱血,“接下來的這幾個月,將是你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爹很擔心,不知道你能不能挺得過去。”
“能。”宋辰毫不猶豫地說,“孩兒一定會加倍努力,從今天起,晚上再少睡一個時辰,有爹爹指導,我想,武師……”
“人貴自立自強!”宋南峰提高音量,打斷了兒子的話,“曆來無數英雄好漢,全憑雙手打天下,哪有一直靠父母的?家傳功法早已全部傳授於你,武技收錄在家族秘本當中,難道說,以後若沒了爹爹指導,你就辦不到了嗎?”
“沒了爹爹指導……”宋辰有些惶惑,想了想,還是咬著牙倔強地回答:“孩兒也能做到。”
“那就好。”宋南峰不再多說,因為他看到陸家堡堡主陸伯良已經現身在牌樓底下,正快步下山來迎。
陸伯良就是宋南峰今天比武的對手,他是潛龍城第二號人物,今年整四十,比宋南峰還大一歲,兩人同城相處多年,互知根底,修為也一直在伯仲之間。
然而他屈居次位,不甘已久。此刻穿一身青色武師服,前胸左側繡著在青龍帝國象征高級武師的虎踞山巔圖案,猛虎前額一道濃重黑紋,標明是高武初段,腰間紮著上品聚氣武功帶,結束停勻,精神抖擻,意氣洋洋,看起來就像已經贏得了比武一樣,與宋南峰那深沉肅穆的表情對比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