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他翻身下馬,牽著韁繩往那高牆的方向走去。
太子府外圍,依舊駐守著禁軍將士。
當他們認出南宮羨時,想要向他行禮,卻被他用一個手勢給打住。
默默的走上石階,跨進大門,繞過照壁,蕭瑟的景象立刻躍然於南宮羨眼前。
雜亂的綠植,滿地的落葉,石桌凳上厚厚的塵土……無一處細節,不在表達一座豪門落敗的悲哀。
隻有那高聳著的望月樓,依然固執的站在那裏,像是一把刀,無端插在這座府邸的心髒。
院落裏除了士兵以外,看不見太子府原來的人,應該是被士官們禁了足,為了便於管理。
南宮羨站在前院的中心,猜測著南宮喆此時可能會在哪裏。
約莫幾秒鍾的功夫,他便選擇了去東苑的小徑。
穿過一條條羊腸小道和一處處凋敝的花園,眼看著東苑的樓宇出現在池塘的另一邊。
南宮羨踏著已經長滿青苔的石橋,越過池塘,隱約聽見哪裏傳來不合時宜的誦經聲。
起先他沒有太在意,可隨著他越來越接近東苑,那誦經聲便也越來越清晰。
懷著困惑的心情走下石橋,順著回廊經過一間又一間屋子,直到東苑主殿的大門像一張大口,橫在他眼前。
此時他已經可以確定,誦經聲是從這殿裏傳出去的。
想到這裏,他沒做太多猶豫,邁步跨了進去。
越過月白色屏風,眼前的情景,讓他瞬間愣在當下。
香煙繚繞的主殿中,幾位身披袈裟僧衣的佛門中人,正在為一個跪在中間的人剃度。
雖然,那人大部分青絲已經垂落在地上,露出了光潔的頭顱,可南宮羨還是在第一時間,便認出了他的背影--太子南宮喆。
胸中有劇烈的情緒拍打著南宮羨的內心,讓他一時間,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隻震驚的,呆滯的望著眼前的情形。
耳邊的誦經聲和木魚聲,聲聲入耳。
伴隨著南宮羨的回憶,在他腦中不斷的盤旋回放。
"王叔,這是我寫的奏書,您看看,有沒有哪裏不妥?"
"這麼大的人了,連奏書都不會寫?"
"哎呀王叔,幫我看看啊。"
這是南宮喆第一次給他的父皇遞奏章前,攔著南宮羨找自信時的一番交涉。
"王叔,父皇今天誇我了,說我進步很快,我跟他說,都是王叔教導的好!"
"錯了,以後要說是你父皇教導的好。"
"我這也是實話實說嘛。"
這是南宮喆第一次收到他父皇的誇獎後,在皇宮大殿外追上南宮羨,向他報喜時的一番對話。
"我就知道,王叔對我最好了!"這是南宮喆被賜自盡那天,死裏逃生後,抱著南宮羨說的話。
"王叔,我要出征了,您就沒什麼話要囑咐我的嗎?"這是南宮喆第一次出征前,特地跑去襄王府找安慰時,說的話。
"王叔,不管將來怎樣,您都是我南宮喆最最崇拜的人!"
"王叔……你為什麼不多罵我幾句!"
回憶的話語和誦經聲,像兩條繩索,將南宮羨的心越收越緊,他望著南宮喆的背影,不知不覺,竟已淚流滿麵。
許久,他翻身下馬,牽著韁繩往那高牆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