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請她們坐下,拿出一份單子,指著幾樣東西對熙鳳說道:“好嫂子,這幾樣是我父母生前最喜歡的,尤其是這端王的筆洗,是我父親從一個喚做江流僧的人手裏淘換來的。您幫我求求璉二哥哥,請他費心幫我找出來。剩下的,就當做是我的謝禮。一謝璉二哥哥為我家的事來回奔波,二謝嫂子對我多年的照看,玉兒都記在了心裏。”
王熙鳳恨得一拍桌子,剛罵了兩聲賈璉,黛玉連忙勸住她:“嫂子千萬不要如此。這事情,一定要悄無聲息的才好。東西都是給朝堂過了明路的,李世兄...本來是想光風霽月不占林家半點便宜,卻沒想到中間還有隱情。也怪我東西太多,一時亂擺亂放的,現在又要討人嫌。
嫂子,家和萬事興!如今府裏頭看著繁花似錦火上澆油一般,可轉眼之間,寧府就沒了爵位。所謂唇亡齒寒,嫂子既然當著家,一定要未雨綢繆,這也是妹妹肯把貢米給你發賣的道理。”
王熙鳳是滿臉的羞慚,自己的男人做下這等事,讓一貫好強的她怎麼能受得了。
黛玉繼續溫言勸解:“東西沒了,換了錢了,都不值當的什麼。玉兒自有辦法不讓賈家被人笑話。請嫂子來,不是為了給璉二哥哥告狀,是為了勸嫂子你。
雖說有了個大姐兒在身邊,但世道還是要以子嗣為要緊。你去和哥哥吵鬧,傷了感情,又於事無補。不如嫂子慢慢的謀劃,既能夫妻和順,又能用著那些東西真正的為家裏添補些產業。
說句不敬的話,榮府但有什麼事,玉兒隨時能抽身而退,遠赴敦煌。嫂子您呢,什麼事,不都要推在你頭上。到那時,沒有後手的話,呼天不應,呼地不靈,誰又能救了你,救了賈家?
玉兒終究是女兒身,能托庇在李家門下求活,已經是僥天之幸。我可沒把握說動李家的人去伸手幫賈家。”
王熙鳳不讓她再說下去了,讓平兒牢牢記住那幾樣東西的名字,起身和黛玉告辭:“好妹妹,你且去好好活著自己的。賈家的事,自有賈家人去承擔。記住嫂子一句話,千萬莫要想著嫁進來,那對你是火坑。”
黛玉臉一紅,低下了頭:“玉兒從未想過的。”
王熙鳳怔怔的看了幾眼黛玉,千言萬語不知道該怎麼說起。最終讓這個孤女抗下了所有,保全了自己家的名聲,也保住了賈府的聲譽。
可以說,幾年的養育之恩,林黛玉已經還的幹幹淨淨。舍了林家的餘財,以後就隻當個親戚走動。
平兒扶著王熙鳳走在田莊的夜色中,回頭看看主院前廳裏的燈火,心下不忍的問著熙鳳:“奶奶,您說林妹妹以後能過的好嗎?”
她的意思是黛玉徹底沒了錢之後,要怎麼自己過活。隻是靠著這個莊子麼?那也未必是長久之道,今天能封賞給你,明天就能封賞給他人。
誰知道天意聖心到底如何呢。
熙鳳閉上了眼睛,也止不住的流淚,自家男人做錯事還能原諒一二,傷心的是夫妻不能同心,你瞞著我,究竟是想做什麼?
我自從管家以來,你個賈二舍,可有往咱們自己的家裏,掏過一文錢麼?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王熙鳳倒好,養著你還不算,還要養著你們一大家子,是我嫁人還是你們賈家整個入贅到我王熙鳳的門裏。
想到了這裏,王熙鳳心裏漸漸的冷了起來,思量了一下,對平兒說道:“平兒,你可有想過離了我?”
平兒姑娘嚇一跳:“奶奶,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這輩子都要跟著你的。”
王熙鳳轉過身,一雙丹鳳眼亮晶晶的看著平兒:“如今,我能相信的,也隻有你了。明日,我纏住璉二,你去找李修,如此這般的和他說。林妹妹說的對,一定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平兒有些吃驚:“奶奶這麼信他?”
王熙鳳眼神裏閃過一抹溫柔:“不是信他,我是信黛玉。他們倆呀,早晚能到一起。我要趁早燒這住香,府裏麵替林姑娘擋住姻緣,府外麵促成他們倆的好事。唯有如此,當我王熙鳳身遭大難的時候,才能讓李修出手相幫。這件事聽我的,不會有錯!”
平兒思前想後,不得不答應下來,榮國府的當家二奶奶王熙鳳,竟然在世上找不到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人,說起來,何嚐不是一種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