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城,不大,一半是湖,另一半就是湖畔了,朱瑾家所在的小區就叫湖畔人家。當然這是後來的名字,從前朱瑾上高中時,這裏有一個很庸俗的叫法:縣郵電局宿舍。朱瑾就是郵電局職工子女,她記事起就住在這個院子裏,高中畢業後她沒考上大學,索性“接班”母親,在郵電局工作了。
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接班又叫子女頂替,是一種很普遍的就業現象,也很好理解,就是父母退出工作崗位,辦理退休手續,子女則在他們退出的單位裏就業。郵電是個大行業,原本朱瑾還可以有所選擇,比如說去地區裏工作,可是沒離開縣城過的朱瑾總對外邊的世界有種恐懼感,辦理招工手續有個人誌願,她就填了一個縣郵電局,後來也算天遂人願,朱瑾順山順水地在縣城上了班,工作單位和她家有不到一百米的距離。
朱瑾對自己的人生很滿意,她喜歡這座小城,尤其喜歡小城裏一碧如洗的湖水,她家住在一樓,每年夏天的時候,湖裏全是綠意婆娑的荷葉,當然也有亭亭玉立的荷花,每當風起時,陣陣荷影映得她家裏一片碧綠,朱家人都喜歡荷,朱父是南方人,會釀北方不多見的米酒,每年秋天釀酒時,他都采些荷葉放在裏邊,因此朱家米酒總有澀澀的味道,細品之下卻是有悠悠的荷香。朱瑾的老公第一次到朱家,就是被這種看上去很淡的酒給擊敗的!
朱瑾老公叫陳彥來,也是郵電係統內的人,不過並不是縣城人,而是初中畢業考取郵電中專後,分配到縣郵電局來的學生,他老家在縣裏一座小鎮上,也是經別人介紹和朱瑾認識,繼而也就確定了彼此的關係。朱瑾對這種縣城裏習以為常的婚姻很順從,沒有絲毫的反對,陳彥來長相過得去,又有學曆,雖然不是很高,可比起那些縣郵遞員出身的本係統人要文明很多,雖然朱瑾在高中期間,是有名的班花,曾經被不少男同學遞過紙條,也被人當麵表達過,甚至有同班同學考上大學之後還給她寫信,話語不詳,但那份濃濃的愛意卻昭然若視,朱瑾動過心,但那個男孩並沒有堅持多久就沒有了信息,後來,慢慢也就淡了,再後來也就遇見了陳彥來。
二人談了半年戀愛,其實也算不上戀愛,在縣城裏並沒有多少單獨相處的機會,頂多就是一起看個電影,然後就結婚了,他們婚後依然住在郵電局宿舍,和朱瑾娘家隔樓相望,不過他們住在四樓,朱瑾母親總是抱怨,家裏隻要做頓像模像樣的飯,女兒就能一目了然,連吃夾帶,做少了都不行!每到這個時候,朱瑾就撒嬌般地抱著母親肩膀搖晃,賭氣般說以後不來吃了。
朱瑾是婚後第三年要得孩子,是個男孩,在當時對計劃生育工作很重視情況下,城裏人也就隻有這一個孩子了,朱瑾覺得這是對陳彥來一個交代,男孩畢竟比女孩有優勢。
小城也慢慢變化著,湖水的麵積並沒有小,這也是縣城的看點,但是湖水卻並不像以前那般清澈,偶爾會有臭魚爛蝦的腥味,但湖畔荷花依舊。
朱瑾曾經想,是不是自己這一輩子就永遠在這湖邊了?她有點冤枉,覺得沒有看過外邊那麼大的世界,不過她也很知足,陳彥來是那種有點宅的男人,很少離開家,也許這一家三口就像湖裏的荷花荷葉一般,守護在自己的一片天地裏。
二、
朱瑾是在高中同學聚會上遇到的肖子潤。
她高中所在的班級,從畢業那一年就有同學聚會,時間一般都固定在每年春節後的正月初五,AA製,縣城每位同學大概要交一百元錢,外地回來的同學則免費!開始三四年就是幾個喜歡喝酒的男同學組織,倒得人也不多,更沒有女同學,隻是後來隨著大家年齡的增加,這個組織反而壯大起來,尤其是班裏陳慶之做了縣政府秘書科科長之後,幾乎全班同學都被要求參加,朱瑾也是後來被自己的閨蜜兼同學吳愛香的邀請,甚至是綁架下才去的。吳愛香現在縣工商局工作,已經是股級幹部,不過她說:“男同學都是虛偽的家夥,高中時你是班花,前幾年你不去,大家都在嘟囔說女生不全。”
朱瑾有點在意那一百塊錢,也擔心自己出去後陳彥來和琮琮沒法吃飯,琮琮好說,可以在姥姥家吃完回去,可陳彥來很少去她娘家,這也是因為賭氣,因為朱瑾不願意去陳彥來老家,夫妻之間的戰爭有點像是小學生之間那麼幼稚,但又很實際。不過吳愛香這般邀請,再不去就有點不給人家麵子了。
大家聚會的酒店地點距離郵電局很近,就隔著一條馬路,甚至那個酒店都屬於郵電局的產業,隻是包租了出去。這也是吳愛香覺得朱瑾必須參加的原因之一。
聚會一共四桌,女同學是單獨一桌,主桌上則是老師和外地的同學,朱瑾和同班女同學見麵機會並不少,大家坐在一起,不像旁邊那些男同學一樣咋咋呼呼拚酒,也無非就是說些老公和孩子的事情,朱瑾本來話就不多,她靜靜地坐著聽人家說,心裏想熬完這二三個小時就回家,湖水已經開始滑冰,柳葉都已經泛綠,下午時領著琮琮去湖邊走走,讓他做一篇關於春天的作文。陳彥來不管孩子學習,這都是朱瑾的事!朱瑾總想讓兒子將來有出息,可她又不知道什麼叫有出息,是不是離開這座縣城呀?她有點舍不得兒子,當然現在才小學的孩子,是不必想那麼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