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昨晚在水塘口燒完祭品之後,一夜未睡。腦海裏總是冒出幺兒小時候母慈子孝的畫麵,還有幺兒被撈起時的慘狀……她想了一夜,也哭了一夜。好容易挨到天明,方才打了個盹,誰知又被石氏吵醒,因此氣得什麼似的,對著窗口怒罵:“天早著哩!你發什麼瘋!”
石氏心道:“你才發瘋!平日你天不亮叫我起床做早飯就不是發瘋?”嘴上卻笑著說:“娘,我見你今天沒叫我起床,覺得奇怪,心裏擔心你,怕你出事……所以才過來看看你。”
張氏傷心難過了一夜,正是脆弱無助之時,此刻聽了石氏這話,竟覺得滿心暖烘烘的,暗想:“這兒媳婦嘴巴雖大了點,但說到底還是關心我的。”遂穿了衣服,打開房門,問她:“你要怎的?”
石氏親熱地拉著張氏的手,陪笑道:“娘,廚房裏正熬著瘦肉粥呢——對,就是昨天大伯拎過來的肉。”
張氏難過了一夜,聽見待會有瘦肉粥吃,滿心的欣慰與期待。
石氏察言觀色,知道現在正是進讒言的好時機,便將張氏半拉帶拖的哄到堂屋坐下,笑著道:“娘,你和爹當真覺得把秋蘭過繼給大伯是好的?”
張氏瞥了一眼神台上的香爐,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寒戰,忙道:“昨天不是說好了麼?你也是同意的。”
石氏想了想,說道:“娘,你說說看,咱們好不容易把秋蘭養到六歲,這六年來可容易麼?先不說費了多少心思精神,單單就吃進肚子裏的糧食來算,咱們就費了不少錢。我就罷了,畢竟家裏的東西都是娘的,娘當了這麼多年的家,談何容易?更別說教會秋蘭走路、吃飯、做飯什麼的了。這些年可謂是曆盡艱辛哪!難道你心甘情願把她送給別人?”
張氏聽了石氏這番話,覺得也挺有道理,便問她:“那你是什麼意思?”
石氏一笑,說道:“秋蘭這孩子……竟是個能看見髒東西的,這是我也意想不到的,她這個樣子,我斷然也不敢再留她了。更何況……小叔子還埋怨她、說要報複她……咱們家是留不住她的了。”
張氏道:“正是這個道理,所以我才不敢留她。想著既然長福願意,不如就過繼給他們算了。那孩子有天眼,留著也是個禍胎,咱們不如早點撇掉是正經。此時有人接手就不錯了,你還想什麼有的沒的?”
石氏忙道:“娘,你倒是想一想,秋蘭現今六歲,再養個十年就能出閣了,到時候難道男方沒有彩禮?如今的彩禮是一年比一年水漲船高哪!起碼得有一二兩銀子!咱們白送給大伯一家豈不是虧了?”
張氏愛財如命,聽了這話越發覺得吃虧,忙問:“那要怎麼著?”
石氏笑了笑,說道:“這不是還沒定麼?娘放心,我明天就過去讓大嫂拿出這買孩子的錢來!”
張氏忙問:“你打算喊她出多少?”
石氏道:“三五兩必定要的。”
張氏道:“那錢你怎麼花?”
石氏忙道:“娘放心,必定少不了你老人家的,到時我讓大嫂主動給你!”
張氏聞言點點頭,笑道:“如此倒好,隻是盡快把這事辦了,我心中也好安樂。不然一直拖著,也不燃香祭祖的,祖宗還以為秋蘭仍在咱們家,到時幺……要來找或者報複什麼的,咱們可就得不償失了。”
石氏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轉身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