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臘月寒冬,是淇水縣最冷的時候。南方冬天的寒冷,雖不見冰雪,卻是能浸入人骨髓的。
淇水河靜悄悄的流淌著,到了冬天,它也變得懶洋洋的了。河上升起一層薄霧,冷風一吹,刮在人臉上,像刀子一樣。
這樣的時節,漁民們也不會出船打魚的,一艘艘漁船整齊的停放在河邊,等待著這冬季的結束。
河中央停著一艘遊船,看這遊船裝飾華麗,定是大戶人家的私人遊船。
這樣的鬼天氣,誰又會出來遊河呢?
隻見這遊船上站滿了人,船頭的甲板上放著一隻竹編的豬籠,裏麵蜷縮著一個女人。
那人正是度梓顏,梅家大老爺剛娶了兩年的姨太太。
說起這度梓顏,常年流連於醉煙巷的老爺少爺們,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這些男人們每日來來往往的,都快要把梓顏所住的清顰院的門檻給踩破了,也隻是為了一睹她的芳容,一聽她的歌喉而已。
兩年前,梅家大老爺友德出重金給梓顏贖了身,並將她風風光光的娶回了梅家,讓多少男人斷了肝腸。
可如今的梓顏,為何落魄至此?
隻見她身穿一件薄薄的衣裳,頭上的發髻也已經鬆散開來。不施粉黛的臉上,本就白皙的皮膚更顯得蒼白。
她被人反綁著雙手,捆住了雙腳,在這隻小小的豬籠裏動彈不得。她似乎有好多冤屈要訴,但嘴裏塞著東西,說不出也喊不出,隻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把她扔進河裏去!淹死這不要臉的小娼婦!呸!”
“一個醉煙巷出來的小娼妓,能嫁進我們梅家,就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居然還敢不守婦道,真不要臉!”
“淹死她!淹死這個狐狸精!竟敢勾引我們大少爺。你也配?淹死她!快淹死她!”
眾人猙獰厭惡的麵目,扭曲得像陰曹地府的惡鬼。
度梓顏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但她並不覺得害怕。她的親人們都死了,她的爹娘,還有她相依為命的妹妹,全都一個個的離她而去了。
要是死後能與他們團聚,對她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對這個世界,她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
隻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背著“通奸”的罪名,以這樣一種方式死去。她自己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她沒有勾引大少爺。
那些所謂的證據,那些往來的書信,她從來沒有見過,也不是她的字跡。肯定都是他們偽造的,她是清白的。
還有她從小相依為命長大的妹妹梓素,也在梅家死的不明不白。
梅家人都說妹妹是失足落入井中淹死的,但是她不相信。她妹妹不可能這樣不小心,定是有人在後麵推了她,可又會是誰呢?是誰要置她妹妹於死地呢?
她至今也沒查出這個凶手是誰。她實在是不甘心就這麼死了,她還沒有為她妹妹報仇,她不甘心!
可如今,她已是任人魚肉,還怎麼報仇呢?
她隻恨自己這一生軟弱無能,連最想要保護的妹妹都沒能保護好。今生就此了結,願自己死後能化作一隻惡鬼,讓這梅家的人都給她姐妹倆陪葬。她真是恨透了這個梅家!
站在人群前頭的一位裹著貂毛大衣的貴婦人向前走了幾步,彎腰蹲下來,對著豬籠裏麵的梓顏說道:“你可不要怪我,這都是你自己自作自受,是你不守婦道在先,我這也是按照老祖宗的規矩來辦的。”
這個人便是梅家大太太,也是梓顏最恨的人。
這個表麵看上去麵善心慈、人人稱讚賢惠得體的梅家大太太,背地裏卻有著蛇蠍心腸。
在梓顏嫁進梅家的兩年裏,大太太讓她吃盡了苦頭,還害死了她腹中未出生的孩子。如今梓顏被人冤枉通奸,落得個浸豬籠的下場,多半也是這個大太太栽贓陷害的。
梓顏真是恨不得上去咬她一口。
但是梓顏沒有辦法,她嘴裏塞上了滿滿的棉布,連話都說不出來。她隻能用一雙布滿血絲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大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