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青州李宅
初一的夜晚,無一絲月光落入這處宅第,平日裏趁著夜色偷偷潛進屋內偷食的老鼠,此時已不見了蹤影,仿佛消失了般。僅僅是初秋,宅內格外寒冷,院牆外打更人手裏提著油紙燈籠,經過李宅時,一陣寒風蕭然吹起,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唯一能帶給一絲安全感的燭火被吹滅,他駭然的四處望去,心中閃過無數種可怕的猜想。突然,宅內一聲刺耳的尖叫,終於打破了他的心理防線,他大嚷了一聲,丟下燈籠,倉皇逃離。
翌日,在無數人的圍觀下,青州知府年大人,宋大人以及李宅的未來姑爺路辰良踏入了這處院宅,彼時,李宅半月後即將出嫁的三小娘子,躺在自己的雕花大床上,麵色蒼白,青春方十六,兩鬢竟一夜泛白,奄奄一息。
大夫人唐氏軟軟的趴在女兒的床榻旁,無法接受昨日還無比嬌羞的女兒,此時如同一個老婦人般,躺在床上,如何喚都沒反映。
一撥撥大夫來了又去,無一人診出究竟是何緣故。
唐氏痛哭:“菩薩,我李唐氏上無對天不敬,下無對地無禮,積德行善,每月十五必去寺院禮拜,虔心供奉,您如何這樣對待我的女兒,你如何這樣對待我的女兒……”
屋內鴉雀無聲,也無人敢於出聲,沒有人知道,這好好的一個待嫁的閨女,一夜之間竟似被吸了陽氣一般,老去了幾十歲。被吸了陽氣?莫不是遇上了什麼妖物?在場的所有人均駭然,卻無人敢出聲言明。
李家之主原身處高位,如今告老還鄉,一共有六個兒子,三個女兒,前幾位早已娶妻或者嫁為人婦,五十歲才得了這第三女,原是歡天喜地的為幺女籌備婚事,再過半月便要出嫁,如今……
一聲似是鎮魂般的銅鈴聲響起,眾人不由得渾身一顫。忽然有一位頭發斑白,手提銅鈴,著一身白色素衣的老人,從屋簷上飛落。眾人驚愕般的看著眼前這位看上去年過五旬的老人家,想是入定了般,無人去上前去詢問,他是如何從天上飛落。
他不停的搖著手裏的銅鈴,緩緩走向那床榻上的女子,嘴裏喃喃道:“潘秋夕……潘秋夕……”
屋內無一絲反映,唐氏第一個回過神來,怯怯的對他說:“大師,我女兒叫青雲……”
“潘秋夕……潘秋夕……”他沒有理會唐氏的話,不停的喚著這個名字。
宅裏的仆役此時都跑到了這屋子所處的院子,方才有一個相士試圖進去,無奈老爺有命,三小娘子之事不可泄露,來人見軟攻不行隻得硬闖,飛身就往院裏奔,手裏還拎著一個銅鈴,不時的搖著,等他們回過神來,才發現,人早已闖進去。
此時,屋內的相士見不停的喚著“潘秋夕”這三字毫無反映,又被外人打擾而分神,不得不停下,怒氣衝衝的看著屋內屋外所有人。
年知府仗著在本地官是最大,又想在李家麵前討個臉,大聲嗬斥:“哪裏來的野漢子,私闖李宅,還敢闖進娘子閨房,膽大包天……”李相公猶自不想理會年知府,奈何如今自己隻是退出朝野的鄉野村夫,不好得罪這位年知府,隻得任由他在咆哮。
那相士並不理會年知府,環視一周,目光落在唐氏身上,“夫人,令愛之病非尋常的病症,亦非尋常大夫能夠醫治,但求夫人能實話相告,宅內近日可是得了某些非同尋常之物。”
唐氏一愣,非同尋常之物,每日都有人送禮賀女兒大婚,自己隻是命侍女記下入庫,從未留心,光是自己購買的首飾,衣物等嫁妝,在普通人眼裏無一不是非同尋常,何況女兒未來的夫婿路辰良,亦是高門子女,那籌備的更是嚴禁,她實在想不出來,哪件才是尋常。“不是老身不肯相告,隻是實在不知大師指的是?”
相士搖搖頭,無奈道:“我亦不知是何物。”若我能知曉,還要問你嗎。
年知府正開口欲罵,女婿路辰良忽然驚道:“不知道大師說的可是一副羅纓?”
“羅纓?”
“是,雲兒昨日得了一副羅纓,那羅纓上有一隻血紅色的圓珠子,我瞧著那珠子裏好似帶血,還會流動,雲兒說,這是嶽母送給她的,出嫁之日是要別在嫁衣上的。”路辰良說罷,眾人都瞧著唐氏,唐氏忽然想起,昨日的確送了一副羅纓,便道:“女子出嫁之日,腰間係副羅纓,以示婚姻美滿。那日走到滿玉軒,恰巧見到那副羅纓上的玉,色澤紋理皆是上品,豈是尋常之物,巧的是大紅色,紅玉難求,若是再去尋璞玉雕琢,再無這隻更好了,原是要出嫁之日再親自為雲兒戴上,可雲兒一見就愛不釋手,非拿了去,我想著反正都是她的,就當是提前為她戴上了,大師,當真是此物禍害了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