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2 / 3)

時人頗重書畫一道,一旦哪裏出了大家之作,眾人便競相模仿。或是字體,或是繪畫技法,多以創造者的名字命名,不說明出處和來源的模仿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這大概就是古代的版權意識吧。

又不乏刻苦鑽研之輩,惟願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琢磨出獨具一格的新式技法,一來寬慰自身,二來也可名揚天下,叫世人流傳稱頌。

方才宋道長驟然見了前所未見的畫法,難免激動,隻顧著觀摩鑒賞,哪裏還記得許多?此刻經師兄提醒才想起來竟未求得他人允許!不問自取是為賊!故而也覺得羞愧萬分。

展鴒和席桐卻不在意,且不說這速寫及其分支虛擬速寫都不是他們原創,即便是原創,此等技法若果然能傳播開來,自然比他們敝帚自珍來的好。他們能允許那福園州的老者旁觀,自然也不介意再多傳授一個人。

展鴒先飛快的給他們做了速寫像,實事求是道:“若論起寫意,這個自然無法與毛筆水墨相提並論,可若要論求真求快,放眼天下,如今倒再也沒有旁的能望其項背。”

眼見著不過寥寥數筆,自己師兄弟二人的肖像就躍然紙上,兩位道長越發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想如今但凡找人畫像,再快也得數個時辰!可這個?還不到一刻鍾哩!且這樣像!

張道長就忍不住屏住呼吸,顫巍巍的伸出手去摸,一碰之下就跳起來,看著指尖沾染的墨色驚喜道:“果然是真的!”

“道長不必介意,這畫技……也是先師所授,非我等自創。先前倒是曾借此協助官府捉過幾名罪犯,道長若是想學,也未嚐不可。我們那裏本已有了一個老者旁聽,道長畫工了得,想來去聽幾回,也就會了。”

張、宋兩人聽了大為驚駭,尤其是宋道長,聲音都打顫了,“你,你們竟允許旁人習得此技?”

若換了旁人,似此等技法,自然是珍而重之,絕不肯輕易示人!若是有人想學,少不得要執弟子禮!

展鴒和席桐又不指望拿著個謀利,實在不願動不動收徒——桃李遍天下對他們而言,負擔大於成就感,便堅持說這也是他們老師的臨終意願,宋道長這才好歹接受了事實。

隻他到底不是個白占便宜的人,死活要問他們的師承門派,賭咒發誓的說日後但凡有人問起,他也要幫著廣大門楣。

“我於貴派,便好似那外門弟子,雖不是正經師徒名分,可好歹有了師徒之誼,斷不能做那忘恩負義之輩!”

要說穿越之後最讓展鴒和席桐頭痛且感動的,古人的刻板守禮絕對名列前茅!

或許本該如此,隻是現代社會雜亂非常,且信息文化傳播途徑又多得很,還能有多少人恪守禮儀傳統?不過說笑一回罷了,何曾有人真當回事?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點頭大。

本來那先師什麼的就是他們隨口捏造,十分虛無縹緲的,如今又去哪裏再找什麼師承門派的?

展鴒偷偷從桌子下頭踢了踢席桐的小腿,意思是叫他想法子。

席桐麵無表情的沉默片刻,忽然癱著一張臉語出驚人道:“種花家。”

展鴒:“……”

張宋二人卻已經十分鄭重的念了一遍,嘖嘖有聲,又齊聲誇讚:

“啊,果然是世外高人的風範!”

“是極是極,種花種花,何等閑雲野鶴!尊師門之孤傲清高可見一斑!”

“大俗即大雅,這名字聽著便叫人悠然神往,此生若得一見也不枉了!”

“不錯,花草樹木蟲魚鳥獸,誕於天然,到底比後人矯揉造作捏出來的名姓強多了……”

“師兄,我覺得這家字用的極妙!試想,有人既為家,國為大家,人為小家,便是天地生靈,又有幾個是沒有由來的?這由來,便是家了!”

那師兄弟兩個你一言我一語討論的熱火朝天,展鴒和席桐想解釋想插話都找不到機會張嘴,麵容一度十分扭曲。

種花家……真要說的話,你們兩位也算是啊!

展鴒痛苦的捏了捏額角,小聲對席桐耳語,“古人都這麼喜歡發散思維嗎?”

包括她早期認識的鐵柱、諸清懷,甚至那些街上猜燈謎的,好像都特別喜歡自己腦補!

莫非這就是他們猜燈謎猜不過古人的原因?

席桐忍笑,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也說不準,現代社會科技泛濫,人們習慣了直接從外界攝入信息,絕大部分人已經差不多被養廢了……”

四個人心思各異的激動了一回,宋道長堅定不移的將自己定性為“種花家”門派的編外弟子,又朝著東方鄭重拜了幾拜,這才得以繼續方才的進程。

繪圖紙什麼的,外部結構倒是好說,瞅一眼就畫出來了,就是那個內裏構造,因為清宵觀也沒留下個圖紙什麼的,席桐生怕內中有機關,遲遲不敢下筆,最後還是請張道長取了油燈,在裏頭細細的照了一會才罷了。

油燈遠沒有現代的手電筒幹淨便利,四個人看了半日,再抬起頭來,看清彼此模樣後便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

一個兩個剛還幹幹淨淨,如今都熏得滿麵黑灰,有兩個人的額發都被燙焦了一大塊,如今正可憐兮兮的扭曲著。

屋裏就有水缸,四人趕緊打水用力清洗一回,又狠狠打了幾個噴嚏,這才發現連鼻孔裏都是黑的……

清理完畢的幾個人正撲在案上不斷修改圖紙時,外頭的小道士來敲門,“師叔、師伯,兩位居士,午飯好了,趁熱吃吧。”

四人這才察覺,原來不知不覺中半日已過!

幾人先後站起來,嘎巴嘎巴的活動下僵硬的關節,再看一回已經初具雛形的圖紙構造,都很是欣慰。

宋道長揉著酸痛的腰背感慨道:“到底是年紀大了,比不得往年。”

剛才的激動和興奮過後,疲憊和酸痛便排山倒海的用來,瞬間壓倒一切,竟有點兒不堪重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