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人一輩子想求的功名利祿都有了!哪兒有什麼苦的?若她們這些給人當丫頭做奴才的但凡能沾上一樣,那得高興地不知自己姓什麼。這些個貴婦人幾乎是十全十美的,要什麼有什麼,怎麼還天天迎風流淚、傷春悲秋的?
展鴒又道:“不怕說句您不愛聽的,若您真沒了,剩下兩個孩子,一個還不懂事,一個要吃奶,誰養活?藍大人嗎?他如今正值盛年,您自己覺得他還會不會再娶?”
“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到時候繼夫人自己再生幾個,您這兩個就是牆根兒的野草!再說了,如今我愛養著這個,誰知過幾年如何?或許一時不耐煩就又轉手丟了呢!不過也罷了,既然您這個當娘的都不疼,我一個外人,也不操這份閑心,任他自生自滅去吧。”
“你!”藍夫人給她一波接一波刺激狠了,臉都憋紅了,又開始劇烈咳嗽,幾個丫頭給她拍了好一會兒才罷。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展鴒覺得自己也算仁至義盡,想了想,就起身告辭。
走到門口,她又轉回來說:“藍夫人,有那功夫別整天想些有的沒的,先過好了眼下的日子是正經。平時少多愁善感,多出來活動活動,食物也不必太精細,各樣兒都吃幾口,身子好了、胃口開了,自然百病全消,比一切靈丹妙藥都強……”
藍夫人活了這麼些年,見過的、接觸過的無一不是類似出身的大家小姐,真要說起來,誰也不比誰強些,都是打小吟詩作畫、嬌嬌弱弱的。且裏裏外外說的都是女子嫻靜為主,何曾聽過此等狂放言論?
可是……
她出了半日神,忽然咬牙道:“餓了,端碗粥來!”
是啊,她還有兩個孩子,得活著,好好活著!
展鴒和藍夫人進行“觸及心靈”的交流的時候,那邊丫頭們已經將展鶴的行李打包好了。
雖然他從數月前不知所蹤,但藍夫人一直堅信他還活著,照樣每個月都叫針線上的人給兒子做幾件衣裳,如今大大小小裏裏外外也攢了一大口箱子,正好一起帶回去。
另有以前他用慣了的物事,以及藍源給的一些上好筆墨紙硯,也都帶著。
此番回去還多了個人:展鶴的乳母。等過陣子,聽說他的老師也會過來,生活和學業都有人照應,展鴒也覺得放心了。
席桐和諸錦在前頭騎馬,展鴒抱著展鶴與乳母一起坐車。
小孩兒本來在席桐懷裏睡得死死的,結果展鴒剛一靠近便忽的起來了,迷迷瞪瞪的衝她伸胳膊,“姐姐,不走!”
展鴒無奈的衝席桐使了個眼神,轉頭跟乳母一起坐車去了。
乳母手裏還拿著她的外袍,有些不好意思,“展姑娘,您的衣裳還沒來得及洗呢。”
自昨日被送走之後,展鶴就將她的外袍當成最後一點念想,又如同絕望中的人抓住唯一能抓住的一根蛛絲,死活抱著不撒手,誰碰一下都不成,如今十多個時辰過去,厚實的外袍都被小家夥的眼淚泡的濕漉漉,可不得洗?
展鴒歎了口氣,又屈起手指去刮展鶴的鼻子,“羞羞。”
能跟姐姐回家了,展鶴瞬間神采飛揚,捂著臉兒傻笑,也跟著說“羞羞”,逗得展鴒和乳母都跟著笑起來。
姐弟倆你羞羞我羞羞的鬧了半天,額頭上都隱約出了汗,這才慢慢停下,又喝溫開水。
展鴒又對乳母道:“我們那地方比不得知州大人的後院,倒是委屈您了。”
若非她帶著展鶴回來,乳母自然是要跟著藍源夫婦上任去。那樣的人家但凡請了人,輕易不會打發了,何況是照顧過兒子的有功之臣,自然更加體麵。所以乳母本可以在藍家頤養天年,如今卻要跟著他們在城外荒野生活了,想來生活質量下降的不是一星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