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九寒天,鵝毛大雪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破敗的農家小院裏,一個身穿補丁大襖的漢子蹲在房簷下吧嗒吧嗒抽著旱煙。天氣太冷,漢子露在外麵的臉凍得有些發紫。又是一陣冷風吹來,漢子猛吸一口旱煙,似乎是在靠這種方式取暖。暖暖吐出一股煙霧,他斜眼向茅草屋裏麵撇去。
透過門縫,影影綽綽能見到幾個人在炕頭圍著,屋裏時不時傳來女人痛苦的悶哼。似乎是等的有些不耐煩了,漢子張口就罵了一句:“臭婆娘!能生就他娘的趕緊生!不能生就給老子憋回去!嘰嘰歪歪的,瞎叫喚什麼!”
屋子裏的悶哼瞬間就停止了,漢子似乎還是不滿意,站在門口兀自咒罵著。片刻後,屋裏傳來了一聲嬰孩的啼哭,這聲音細弱蚊蠅,顯然不是個健康的孩子。漢子在土牆上磕了磕旱煙袋,扭頭吐出一口濃痰,推開門。
屋裏濃鬱的血腥味讓他皺了皺眉頭:“晦氣!死婆娘!生完了趕緊給老子滾下來收拾幹淨!有把兒沒?”
這句話顯然是衝著旁邊一個正在清洗嬰孩的八九歲的姑娘說的。那姑娘抱著嬰孩的手明顯抖了一下,澀澀地說:“沒……沒把兒……是個妹妹。”
“****娘的!”漢子一聽這話頓時炸了,幾步衝上前去揪住炕上那女人的頭發,一把將她拖拽到地上,狠狠幾腳踢在她肚子上:“你個臭****!老子一袋大米娶你進門,你他娘的這麼不爭氣!幾年了!老子他娘的養條狗都生出帶把兒的了!你個爛****!滾!給老子滾出去!”
言罷,漢子就像踢死豬一樣,也不顧外麵天寒地凍、大雪紛飛,就將女人踹出了屋門。那女人在漢子的腳下蜷縮著,連一絲聲音都不敢發出。就那麼瑟瑟縮縮地蜷在門口,瞪著死灰色的雙眼,怔怔看著屋裏。
解決了女人,漢子轉頭盯著角落裏的女孩和她懷中小貓兒似的孩子。
“呸!兩個賠錢貨!”漢子怒喝一聲,“老子今天就弄死你們兩個賠錢貨!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一個子兒也他娘的賺不回來!留著你們有什麼用!”
女孩的大眼睛裏滿是驚恐,緊緊抱著懷中的嬰孩就往後縮:“爹,爹不要殺我們!求求你了爹!你放過妹妹和娘親!我……我明天就去賺錢!求求你不要殺我們!”
聽到賺錢兩個字,漢子停下腳步,細細打量著女孩。隨後,他吐出一口濃痰:“帶著那個賠錢貨滾到柴房去。明天一早收拾幹淨跟老子去鎮上。”
女孩輕輕呼出一口氣,下意識緊了緊抱著妹妹的雙臂。她已經不去想明天會怎麼樣了,至少現在她們還活著,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今年的冬夜奇寒,更何況是一場鵝毛大雪下了一整天,現在都沒有停下。這樣的天氣撿不到幹柴,母女三人躲在柴房的角落裏,卻不敢燒一根柴取暖。女孩衣衫單薄,已經凍得嘴唇發紫,卻依然將母親和剛出生的妹妹護在身後,用瘦弱的身軀給她們擋住寒風。
“明天……你爹帶你去鎮上?”女人開口了,聲音嘶啞虛弱。
“嗯……”
“……大姐兒,明天你別去,天亮就帶著你妹妹逃命吧!”女人掙紮著抓住女孩的手,似是有些哀求地說道。
窮人家的孩子沒名字,她爹姓花,花家大姐兒就是她的名字。“……不去……就會死……”花家大姐兒沉默了一會兒,“妹妹這麼小,逃了隻能是個死。明天我去鎮上,若是真能掙了錢,你和妹妹就都能活下去。”
女人沉默了,她知道,大姐兒這話沒錯。她是個沒用的女人,那個男人用一小袋米就把她從她爹手裏換了回來。嫁人對她來說,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她不想兩個女兒再受這樣的苦,但是她想不出有什麼辦法。或許犧牲掉一個女兒,能換來另一個女兒的平安吧!
三人一夜無話,在寒風中硬生生挺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花家大姐兒就隨著父親去了鎮上。家中沒人,女人小心翼翼地抱著嬰孩進了屋子。昨夜燒熱的炕還散著餘溫,她輕輕將孩子放下炕上,為她蓋好被子,就那麼怔怔看著,也不說話。
過了良久,嬰孩似乎是暖和了,發出微微的啼哭。女人連忙抱起孩子,解開衣襟喂奶。可她自己都骨瘦如柴,哪還有什麼奶水喂給孩子。嬰孩咂了幾口後就怎麼也咂不出來了。孩子貓叫似的哭聲像針紮一樣刺得女人心裏生疼。孩子還這樣小,就要受這樣的苦楚,將來可怎麼活?
想及此處,她伸手捂住了嬰孩的口鼻,就想著與其將來受罪,不如現在一了百了。可是看著嬰孩漲紅發紫的臉,她突然鬆開了手,緊緊抱住孩子。不管怎樣,這都是她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