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那三年(1 / 3)

塵世子口中“去了王府”的楊繾, 這會正被季琳恭敬迎著往裏走。

燕親王季英前腳搬到京郊別院小住, 側妃馮氏後腳便帶著女兒靜怡郡主跟了過去, 季琳本也在同行之列, 然而沒兩日便回來了。比起麵對眼中沒他的父王和日漸暴躁的母妃, 他寧願跟季景西相處,雖然這位大哥待他也沒熱情到哪去。

作為親王之子, 季琳已經到了可以請封郡王的年紀,可燕親王仿佛忘了這事,無論這兩年馮側妃如何旁敲側擊, 季英都像是聽不懂一般,久而久之, 馮側妃沒死心,季琳自己卻已不抱什麼希望。尤其季景西一回京就被封王, 季琳就知道, 自己是做不成這所謂郡王爺了。

他家已經有了一位親王, 如今又多了個實權郡王,皇上再大度,也不會允許燕親王府再出一位王爺,蔭封也不行。

是以,本就存在感不強的王府二公子, 哪怕成功靠本事被南苑書房收入山門,在京中依然活得像個透明人。人們提起燕親王府, 永遠都隻會想到他的父王季英和他的大哥季景西。

給楊繾的帖子上署名是季琳, 說是想向夫子請教學問。

這理由別說楊繾, 季琳自己都不信,可他依然規規矩矩地將人請至前院暖廳,那裏已有幾位同是南苑書房的小輩等著,瞧著架勢,仿佛今日真的隻是一場師生答疑。

楊繾粗略掃了一眼,都是書房裏平日天賦不強、排在末流的幾個,出身也不高,最貴的便是季琳,最差的隻是一位五品官員之子。

能進南苑書房的都是學子中出類拔萃的,可即便如此,這些人裏也有優劣之分,階級天然存在。能像南苑十八子那樣每個都是人中龍鳳的幾率太低了,多少年都不一定能出一次,更多的還是像九皇子、季琳他們這樣,有好有差。

“勞煩先生了。”季琳長長揖了一禮。

楊繾既來之則安之,索『性』認真地為學生解『惑』,順便還考校了幾人功課。

小灶一開便是一上午,婉拒了季琳午膳的挽留,楊繾起身告辭。幾個學生紛紛執禮,季琳則照例親自相送。

兩人出了前院,下人在前領路,方向是王府大門口,而非楊繾猜測的另一端。她有些驚訝,身邊人卻先開了口,“今日讓夫子費心了,府裏隻有學生做主,招待不周,還望夫子海涵。”

楊繾抓住了重點,“王府今日隻有你在?”

季琳訕訕,“知道您要來,大哥再留在府中不妥,因此避嫌了。不過夫子放心,學生知道規矩,請您過府是得了允的,學生已提前向家中以及山長請示過了。”

……避嫌?

楊繾第一次聽人將這二字按在季景西身上,表情一瞬間古怪至極,身後白『露』、謝影雙也俱是一臉雷劈過的表情:“……”

“二公子敏而好學,通禮達情,實屬難得。”她慢吞吞道,“不過……季景西主動避嫌?”

“是學生請求大哥的。”季琳答,“您素來重規矩,學生萬不敢在這方麵冒犯您。”

……真是不得了。

楊繾不由多看自己這個學生幾眼,“二公子與郡王爺情義甚篤,幸也。”

話音落,連前方帶路的仆從都忍不住側目,季琳也愣了愣,不知為何蹙了下眉,又極快地鬆開,言語間既雀躍又忐忑,“是大哥懶得同我計較罷了。”

這句話說完,季琳便不再輕易開口,仿佛一下子謹慎起來。楊繾沒有錯過他方才麵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心中疑『惑』一閃而過,見他不欲交談,便也沉默下來。

到了王府門前,兩人再次道別,季琳揮揮手,身後人捧上一個錦盒。

“聽聞夫子前日身體欠安,學生也無甚好物孝敬……此乃今冬份例的香茗山『藥』茶,借花獻佛,聊表心意。”少年雙眸清澈,姿態大方,“父王如今偏愛果茶,不喜『藥』茶,便宜我了。”

香茗山的『藥』茶曆年都是由崇福寺大師智玄親製,惟有親王以上可享,足見其珍貴。楊繾愣了愣,收下錦盒,狀似隨意道,“早聽聞『藥』茶大名,沒曾想今年這般早。”

“往年都是臨近新年才有,今年興許是因為冷得早。”季琳順口說道,“說到『藥』茶,眼下香茗山梅花正盛,夫子若不賞一番,倒是可惜了。”

楊繾笑著應下。

待坐進馬車,笑意立時便淡了下來。

此次王府之行從頭到尾都透著股說不上來的突兀,她實在想不明白,季琳與她並不相熟,怎會突然下帖,腦中一遍遍捋著與對方相處的細節,越想越疑『惑』。

眼看馬車即將駛進青石巷,少女忽然吩咐車夫調頭,“不回府了,去崇福寺。”

白『露』與謝影雙均大為驚訝,“崇福寺?現在嗎?”

“就現在。”楊繾篤定。

“可是……咱們沒事去崇福寺做什麼?”

“賞花。”

……

一個時辰後,馬車停在香茗山半腰,楊繾跳下車,一刻不停地過了山門,繼續朝後山方向去。

不一時,便有一寺僧迎上來,“阿彌陀佛,見過縣君。請隨我來。”

楊繾頓住腳步,隻猶豫了一瞬便選擇跟了上去。

寺僧帶著三人繞過諸殿,過照堂跨院後又入偏院,在一間禪室前停住,“請。”

白『露』想都不想地擋在了身前。

“放心。”楊繾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而後越過自家侍女,伸手推開了禪室大門。

……不曾想,裏麵人還不少。

迎麵對上幾張熟悉的麵孔,白『露』強咽下到嘴邊的驚呼,默默將不知何時握在手裏的匕首塞了回去……瞥了一眼謝影雙,後者正麵不改『色』地收回剛剛擲出暗器的手,對暗處傳來的那聲頗為淒慘的痛嚎仿若未聞。

“見過殿下,臨安郡王,齊孝侯,孟少主,柳大人。”謝影雙一臉坦『蕩』,“王爺恕罪,此乃私仇。”

白『露』睨了一眼捂著肩膀嚎得誇張的王府侍衛頭領——

該。

誰讓你在榮華宮外阻攔影雙姐。

不遠處被暗算的無風:……

打謝影雙進門,坐在蒲團上的柳東彥整個人就不太好,任誰瞧見曾經半夜拿刀架自己脖子的人都難以自在。謝影雙卻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當著楊繾的麵,她不想表現出自己同柳東彥“打過交道”。

靖陽公主,季景西,裴青,孟斐然,柳東彥,禪室裏五個人,合起來便是過往三年的真相。

楊繾隻掃一眼便知這陣勢是要做什麼。這一刻,她的心境出奇平緩,“就不怕我聽不懂季琳的傳話?萬一我沒來呢?”

——香茗山『藥』茶,便是季英再不喜,也不可能輪到季琳。突然拿出香茗山『藥』茶已是怪哉,還狀似不經意地提醒她花期正盛,以他們之間的交情,著實有些交淺言深了,生怕她聽不懂似的。

“沒聽懂,那就多等幾日,你總能回過神來。”季景西笑嘻嘻地開口賣乖,“沒我允許,季琳怎麼敢給你下帖?你能應邀,不也是看在我麵子上嘛。在府裏沒見到我,是不是很失望?”

楊繾自然地在幾人中間坐下,不接他的話,“看來你與季琳關係的確緩和許多。”

她剛落座,手裏便被塞了個手爐,隨後肩上多了件披風,柳東彥殷勤地推了杯熱茶來,孟斐然則將火盆子挪到她近前,裴青更是不知從哪『摸』出一個食盒,裏麵裝滿了精致的小點心,“餓不餓?來,墊一墊,都是熱乎的。”

幾人動作行雲流水,看得楊繾麵上越發木然。

“為何選在崇福寺?”她望向季景西。

“方便說話。”後者今日極為老實。

“王府不方便?”

“隔牆有耳。”

楊繾挑起眉。

看不下去兩人一問一答慢吞吞,靖陽公主開口,“我來說罷。阿離,實不相瞞,整個盛京城,能讓我們幾個坐在一起放心說話的地方,除了你們信國公府的書房,就隻有智玄禪師這間禪房了。信國公府我們去不得,所以隻能你出府。事實上,讓季琳出麵也很冒險,因為他身邊也有人盯著。之所以還勞煩你走一遭王府,不過是為了打消某些人的疑慮,讓人知道,景西仍在刻意地避開你。”

一番話,堪比耳邊驚雷,炸得楊繾呆愣當場。

她大腦混『亂』不堪,許久才艱難地捋出一條線,“可我不久前還去了明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