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裏希·克拉倫斯翻身從犀角獸的背上一躍而下,一雙風格冷硬簡潔的黑色軍靴觸地的同時,身上的黑色鬥篷也在身後劃出了一道凜冽的弧度,正好驚擾了落在地上覓食的幾隻灰雀,它們展開翅膀,搖晃著腦袋,撲棱棱飛走了。
管家查爾斯從門裏走出來。他今年剛滿六十歲,在凡爾納大陸人均壽命超過兩百歲的今天,他才正要進入生命裏漫長的盛年時期。查爾斯帶著白手套,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一頭金發在腦後紮成馬尾,用一條白色的發帶綁住,看上去十分精明幹練。
他抬頭看了看天邊快要落下去的太陽,晚霞的餘輝正散漫地向四周鋪開,把遠方大片的雪地都染上淡淡的紅。那是公爵府邸門前的草坪,在春夏秋三季,會有各種珍貴而美麗的花次第盛開,其中的許多便是王宮裏也沒有的,因此,每到鮮花盛開的時候,公爵府上收到的拜帖就像雪片似的,上麵無一例外地都是用各種優雅端莊的字體,或簡明或繁複地闡述著同一個意思:我家的夫人、小姐想來賞花喝茶。
隻是他們公爵大人幾乎沒有答應過,每次都是以府上無人招待為理由拒絕了。查爾斯想,倒也不是真的沒人招待,而是沒有合適的人。老克拉倫斯公爵夫婦去世多年,海因裏希殿下一年裏又總是不在家,隻剩他一個管家,拿什麼去招待那些夫人、小姐?而且那些夫人、小姐當中,有不少是衝著殿下本人來的,殿下不在,就是再好的花,她們也沒心思欣賞。
不過今年應該不會收到那麼多拜帖了,畢竟殿下終於結束了四十年的單身生涯,在兩個月前結婚了……
想到這裏,查爾斯又頭痛起來,結婚,結婚也是個大問題……
在他駐足沉思的這一點時間裏,海因裏希已經踏過了白茫茫的庭院,從一條清掃幹淨的石子路轉彎處大步走來,查爾斯連忙迎了上去。
“日安,大人。”
“日安,查爾斯。”海因裏希說,他的聲音低醇優雅,不論何時都似乎不急不緩,曾被凡爾納大陸上著名的吟遊詩人格裏奧形容為“如同月光吻上海浪,又像春風穿過溪穀”。
“我不在的時候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查爾斯點了點頭,“確實有一件大事。”
海因裏希走進了門廊,邊說邊伸手去解開領口的扣子,把落滿了雪的鬥篷脫下來。
“您的妻子不見了。”
海因裏希的動作頓住了,過了半秒鍾,才轉過頭看著查爾斯,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出些玩笑的跡象。
“你說什麼?”看他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海因裏希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然而查爾斯很快就打消了他的這層顧慮,強有力地證明了即便是駐守亡靈裂縫兩個月,每天都和憤怒陰森的死亡生物作戰的公爵殿下依然十分的耳聰目明。
“我是說,您的新婚妻子,我們的公爵夫人,神聖嘉德裏帝國的蘇拉·彌爾頓公主,離家出走了。”
***
蘇拉現在顯然不知道,就在剛才,自己這具身體的合法丈夫聽到管家毫不添油加醋地說她離家出走已經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了以後,連大門都沒進,把脫到一半的鬥篷又穿了回去,轉身就離開了公爵府邸,踏上了尋找自己的路途。
不過如果蘇拉真的知道了,大概高興得連做夢都會笑醒,畢竟自從她穿過來以後,已經在這片大森林裏度過了二十個膽戰心驚的晝夜了。
這森林太大了,盡管她通過氣溫和結了薄冰的湖麵來判斷現在應該已經是冬天,說不定還下起了大雪,但是頭頂上巨大而茂密的樹冠把天空遮擋的嚴嚴實實,就連陽光也隻能透過樹葉間細小的縫隙散落進來,即使腳下的土地一天比一天變得冷硬,卻還是沒有覆蓋上一點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