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很幸運了,有你這樣愛我的父親,還有關心我的妹妹,我沒有什麼不滿足的。”柏耳克抬起頭說,用眼神阻止雅尼克下麵的話,將一塊雅尼克愛吃的排骨肉夾到他碗裏。“妮綠去哪裏了?”
“她在修道院幫助貞娜修女做善事,貞娜修女一直教導她做人的道理,是她精神上的導師,我並不反對傻丫頭親近那個清貧,但德行高尚的女人。”
“當然,貞娜修女德行高尚,我一直都知道。”柏耳克心不在焉的說。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假期實踐課程都完成了?”
“那個課題我放棄了,決定換一個課題。”柏耳克低著頭為自己的謊言感到心虛,他當然不能告訴父親,因為他的心跟著一個女人回到了這座城裏,無法獨自住在那裏。
飯後不久,大團烏雲移來,明亮的陽光被擋住了,大風將窗外的樹枝吹得劈啪直響,眼看就要落下大雨。管家從街上買糖栗子回來,嚷嚷著天氣變得快,馬上就要下場雷暴雨了。
“少東家,這是我跑到東街你最愛吃的那家買回來的。”管家將一大包糖栗子放在桌上,討好的說。
柏耳克放下手裏的書,說了句感謝管家的話,就拿起一顆剝殼的糖栗子放進口裏,香脆可口,他高興的看了眼父親,又讚賞的看了眼管家,讓他坐下喝杯茶水。隻有他自己知道各種口味的糖栗子是唯一能夠勾起他回憶的東西,那是她母親愛吃的零食,照片和從別人的話裏都不能勾起他熟悉回憶,但是糖栗子就像能令時光倒流的魔法,他不記得具體的事情,但是能夠體驗到往日的那種讓他心碎、心痛的感情。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吃了大半的糖栗子,他不能再坐在客廳,那種越來越濃烈的感覺機會讓他心在鈍痛。他起身想借著去關被風吹得“哐當”的空當,掩飾自己感情的失控,但是站著窗邊,看著天空那一團團移動的沉重的烏雲,粘稠的就像河底的淤泥,隻見大風將花園裏的樹木吹得東倒西歪,行人的帽子和傘被風吹的老遠,看著這一切,他放在窗欞上的手就僵住了,熟悉的情景令他想到那個大風吹著稻麥,烏雲壓住陽光在天空移動的一天,自己被母親抱在懷裏,聽著她唱一首首古老的歌謠,然後醒來被發現自己被丟棄在荒野,他再也沒見過她。他仿佛又聽到那個離去的令人心碎的腳步聲,越來越快,越來越遠,抓住窗欞的手顫抖了一下,眼淚不知不覺的掉了下來,他覺得時光似乎在倒流,又聽見了那個茫茫曠野裏那個小男孩的哭聲,是那樣悲慘無助。
“柏耳克,你在窗外看到什麼了?”身後傳來了父親的聲音,柏耳克裝著輕鬆的口氣隨便應了一句。
“我看這場雨應該很大,我去修道院接妮綠回來。”隔了一會兒,柏耳克仍然背對著客廳,用同樣的語氣說道。
“那挺好,傻姑娘確實讓人擔憂。”雅尼克甕聲甕氣的隨便說了句。
柏耳克從窗戶旁的過道直接出門,沒有再和父親和管家說話。走到花園讓仆人給馬車換了一匹拉車的馬,然後讓車夫駕馬車去東聖修道院。那裏的人告訴他妮綠不在修道院,而是在街尾的花園那邊帶一群孤兒院的孩子兜風,馬車夫又將馬車趕向街尾的花園。
柏耳克讓馬車停在欄杆圍著的大路旁,馬車夫已看到妮綠小姐在前麵的一塊草坪集合孩子。柏耳克走下馬車,很容易就看到那個帶著鵝黃色帽子的、穿粉紅碎花裙彎腰在抓一個奔跑的孩子的小姐便是自己的妹妹。他吩咐馬車夫在原地等,獨自朝那群有十幾個孩子站成三列,三個修女院的世俗小姐照看著的孩子群走去。當柏耳克走到附近的時候,妮綠正滿臉疲憊的拉住一個頑皮的小男孩,抬頭看見自己的哥哥正向她走來,她感到不可思議,一抹淡淡的笑像是一簇鮮花的潔白的花那樣綻開。她直起腰,用手和哥哥打招呼。她的同伴同樣一臉疲色的站在旁邊,纖瘦的那個在拉一個孩子揉皺的衣服,另一個長的比較醜的瞪著眼睛,滿臉憤怒的扯自己的手絹,她討厭這群頑皮的孩子,甚至沒有清點孩子的人數。
“妮綠,你們什麼時候走,要下雨了?”柏耳克向妹妹的同伴微微點頭後,笑著走到妹妹身邊,問她。
“馬上就走了,馬車就在後邊。”妮綠指著不遠處的停著的三輛馬車,溫和的說道。
柏耳克幫助小姐們把孩子哄好,妮綠帶的那個最調皮的小男孩被他一把橫抱在手裏,放進一輛馬車裏。大風把樹枝吹得沙沙響,天空烏雲密布,花園裏的行人差不多走光了。柏耳克把最後一個孩子放進馬車,放下馬車簾,犀利的雨絲便像是密箭一樣,斜著落下來。
“柏耳克,你趕快進車裏麵,淋雨要著涼了。”妮綠從馬車裏伸出頭來說。
柏耳克笑笑沒有說什麼,目送著三輛馬車離去,馬車輪咕嚕嚕的一路滾動,在地麵留下了濕漉漉的車輪印記。眼看雨下的越來越大,不一會兒便電光閃閃,悶雷在雲霧裏滾動,像兩隻軍隊在廝殺。他失神的望著街上奔跑的路人,被雷聲嚇得尖叫的婦女和哇哇大哭的孩子,這一切都不能讓他找到一種歸宿感,這座熟悉的小城,他覺得自己是一個不能融進去的路人。他聽到車夫在叫他,便不急不忙的停馬車的欄杆旁的那條路走進,任憑雨水打濕頭發和衣服。
當所有人走了,四周靜悄悄的,從花園的一把木凳下爬出一個熟睡醒來的四歲左右的小女孩,她被轟隆隆的雷聲嚇得嚎啕大哭,鼓點般的雨水密集的敲擊地麵,草坪裏的水窪很快被填滿,往外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