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告訴我,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經常做噩夢,總會夢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嘴裏有時還胡言亂語,醒來就哭鬧不止。
奶奶帶著我找了我們本地有名的蔣半仙。蔣半仙據說是半仙之體,可得窺天地間之奧義,聆聽三界內之法旨,所以可以看相算卦看宅基地看墓地給小孩治療驚嚇以及提高小孩學習成績等等工作。
蔣半仙長得什麼樣子我是記不起來了,隻是依稀記得有一撮山羊胡子,欲作仙風道骨的樣子。不過那撮山羊胡因為是花白而稀疏的,不僅看不出仙風道骨,還顯得滑稽可笑,甚至有點髒。
蔣半仙開壇施法。紅布蒙桌,祭品幾件,桃木劍木魚十字架輪番上陣,點香焚紙錢,嘴裏念念有詞:哈利路亞佛主萬歲天地玄黃無量天尊等等詞彙絡繹不絕字字珠璣,待我奶奶將滔滔不絕的敬仰化作殘破不堪的一疊鈔票放入盤中的時候,蔣半仙終於做法完畢,請來了菩薩如來耶和華聖母瑪利亞道教張天師葛玄等各路大神給我來個會診,得出結論:這個小孩是個糠骨人。
所謂的糠骨人,就是民間傳說中最容易接近鬼的人。容易被鬼附身,且經常會在不經意間看到一些奇怪的人物或場景。人們都稱鬼怪為“髒東西”,如果把鬼怪比作蒼蠅的話,那麼糠骨人就是一塊腐肉,是最容易吸引蒼蠅的。本來最容易吸引蒼蠅的東西是廁所裏的那些東西,不過這個比喻要用到自己身上,隻好改為腐肉。
除了糠骨人,蔣半仙捏了捏那疊鈔票的厚度後,附送一條:這個孩子五行缺木,一定要改個帶木的名字,這樣可以增加氣運,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另外糠骨人的身體狀況都不太好,要加強體育鍛煉,還要多喝溫水,注意保暖避免受涼。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有種把那撮花白而稀疏的山羊胡子當作白大褂的錯覺,特別是那把桃木劍,加個底座就能當掛吊瓶的架子。
花了大價錢得到了天地間的奧義,奶奶當然要有錯就改無則加勉。首先是我的名字,原來我爸爸給我取的名字叫張天龍,個性而又霸氣,現在五行缺木,這個名字當然不能再用,遂起名叫張木。木字含木的成分比較少,又叫張林,進而張森,好在四個木字在一起不念字,最後名字定格在張森上麵。本來還準備叫張森森的,後來感覺這名字陰森森的,容易招鬼,隻好作罷。其次就是親戚了,我本來有個幹爹叫金鑫,是我爸爸的好朋友。如今一查,金克木,這個幹爹是說什麼都不能要了,遂命令我和我爸爸一起都要和金鑫絕交。而我爸爸的朋友實在不多,沒有姓木的,也沒有姓和木字有關的姓的,甚至連個木匠都沒有,最後無奈,讓我認了院子裏那棵大梧桐樹當幹爹。認幹爹儀式那天,我幹爹披紅掛彩,微風吹過,嫩枝婀娜枝葉婆娑可以看出它滿心歡喜,不過那妖嬈的動作讓我有一種認娘的感覺。
缺木的事情搞定以後,體質卻無法改變。奶奶又去蔣半仙那裏求了一張護身符讓我長期帶在身上。所謂的護身符,其實就是一張黃紙,上麵用朱砂畫了幾道奇怪的印記,然後疊成個三角形。自從帶著這個護身符,我更加噩夢連連了。直到過年的時候我和我的小夥伴們一起放鞭炮的時候不小心燒掉了護身符,症狀才略有緩解。
記憶最清楚的一次噩夢是我六歲那年的夏天。因為馬上要是小學了,所以記得很清楚。我是農村人,我們村叫山前村,依山傍水,按照蔣半仙的話說,風水不錯。我們村離台城縣城十五公裏。台城縣雖然是個小縣城,但是還算比較出名的縣城,因為在抗日戰爭的時候有一次著名的戰役在這裏打響,所以是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夏天的天氣比較熱,而那時候又沒有什麼空調一類的電器,所以夏天我都是在院子裏幹爹旁邊鋪個席子露天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