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萍水相逢天涯人(2 / 3)

卿塵點點頭,很快用小刀將披風相對幹淨些的裏料裁下一幅,分作幾塊,就著一旁的清水洗了手,然後接過十一遞來的酒壺,蘸了酒將刀子擦拭一番,小心地將傷口四周的衣服割裂,整個傷口便呈現在眼前。

她俯身仔細檢查,發現傷處的血隨著呼吸不斷流出,整個呈暗紅色,說明並未傷到動脈,這樣拔箭時的危險便不會太大。卿塵將刀子在十一燃起的火上燒炙後,交給十一拿著,又用酒擦了手,拿蘸了酒的布將傷口附近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接過刀子道:“沒有麻藥,可能會很疼,你要忍一忍。”

那人不語,隻是微微點了下頭。

箭有倒刺,不能直接拔出,卿塵抬手壓住他靜脈血管,複又抬頭問道:“你剛剛怎麼知道那兩人是突厥人?”那人聞言一愣,她手中小刀趁機準確利落地劃上傷口旁邊的肌肉,隨著那人一聲悶哼,握上箭尾略一用力,斷箭應手而出,緊跟著鮮血湧出,但由於處理的手法正確,並沒有大量地噴出血液。

卿塵隨手將斷箭丟到一旁,對十一道:“布。”她方才的問話隻是為了轉移那人注意力,並不在乎答案。十一此時也不及細思,急忙將剛才疊好的布遞過去,看她層層壓在那人傷口上,緊張地問道:“四哥,覺得怎樣?”

那人唇色慘白,但在這樣的劇痛下居然還保持著神誌清醒,隔了會兒,方慢慢道:“沒事。”

卿塵將靜脈血管的位置示意給十一看:“你用手壓著這裏,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止血的草藥,記著別鬆手,也別太用力。”

十一依言接手。不多會兒,卿塵拿著些綠色的山草回來,洗淨碾碎敷在那人傷口處,換了塊幹淨的布重新按壓包紮,那血果然逐漸止住。

此時天色漸暗,黛山凝紫,已入黃昏。天邊暮雲火燒般地燃起,透過夕陽的餘暉彌漫山間。飛鳥自霞色中成群飛掠,投林歸巢,窸窣一片。

卿塵替那人處理完傷口,坐在一旁岩石上長長鬆了口氣,抬起頭來:“天黑了。”

十一蹙眉打量了一下四周,轉身問道:“這附近可有人家?”

卿塵沉默了一下,略微思量,笑笑說:“轉過山坳有間竹屋,是我的家,你們若不介意便隨我來吧。”

十一見那人不反對,便道:“如此叨擾了,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卿塵又抿唇想了想,道:“我叫……鳳卿塵,你呢?”

聽她問起來,十一沉吟一下,抱拳道:“姑娘萍水相逢援手施救,在下本該將姓名如實相告,但我兄弟二人另有苦衷,如編造欺瞞,非是君子所為,不知姑娘能否見諒?”

卿塵抬眸看他一眼,笑道:“你不願說,我就不問了,是你們先救了我,我也該謝謝你們才是。”

十一稍加斟酌,再道:“在下家中排行十一,你不妨稱我‘十一’。”

“好,十一。”卿塵點頭,看向一直閉目養神的那人。

那人睜開眼睛,清冷中帶著沉沉倦意,淡聲道:“多謝。”

卿塵微微一笑:“不謝,聽他叫你‘四哥’,那你一定排行第四了?”

十一道:“四哥大我幾歲,看你我年齡相仿,不如……你也稱一聲‘四哥’好了。”

卿塵點頭站起來:“他傷得不輕,我先帶你們找地方休息吧。”

三人一起溯河而上,待到了山間竹屋,天色已全然黑下。卿塵一路憑著陌生的記憶尋到這裏,見到這屋子時心中方鬆了口氣。帶著一種奇異的心情,她趕在十一之前伸手推開竹籬小門,借著天上星光依稀看到這院中植了不少草木,夜風拂麵帶著若有若無的清香。

進入屋中摸到燭火,點燃後光線也並不十分明亮,恍惚柔和,令人更覺身在夢中。然而這夢境十分熟悉,卿塵一手執燈,一手打起垂簾。這竹屋並不大,分為前後兩進,收拾得清雅幹淨,一應用具皆以碧色青竹製成,幾案桌椅擺放得錯落有致,燭火搖曳下映著一層柔和的光色,顯然已是曆經了歲月。再往裏麵是間臥房,正中低榻上垂著青紗羅帳,一側擺了張小案,其上銅鏡光可鑒人,鏡旁放著的玉簪木梳說明這是間女子的閨房,而靠近窗子的一邊,有張質樸的古琴。

卿塵深深吸了口氣,安頓好傷者後挑簾而出,發現另有間側室,裏麵放著些瓶瓶罐罐,還有不少整理好的藥草,另一邊則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她隨手翻過,隻見大半都是醫書,剩下則是琴譜、星相之類的抄本,甚至還有一些兵書。

但此刻她來不及研究這些書籍,也暫時無暇多想其他事情,借著燈火拿了藥瓶逐個細看,略略思索片刻,從中挑出兩個小瓷瓶,又找到些幹淨的布帶。她拿了這些東西轉身出來,順便再看隔壁,原來是間灶房。

環目四周清幽自在,一切井井有條,這屋子之前的主人也當得上是蘭心蕙質了。卿塵不由想起白天離奇的經曆,一時出神地站在屋中,此時此刻,隻覺眼前一切於真實和虛幻中交替浮沉,就像是自己正在扮演著戲中的角色,無數陌生的念頭在腦海中穿梭,但一轉眼卻又是真實的自己。真真假假輪轉不休,莫名的感覺說不出也理不清,但不知為何,在內心最深處,偏又有些奇異的安寧,仿佛這發生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像是到過這些地方,見過這些人。

卿塵微微蹙起眉頭,獨自看著周圍發呆,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後垂簾一響,十一步出內室:“鳳姑娘。”

卿塵驀然回神,雙眸略帶迷茫地看著十一。十一見她神色有異,上前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卿塵急忙搖頭,道:“沒事。這裏有藥,我給他換藥包紮一下,那邊是灶房,你去想辦法弄點兒吃的來吧。”

十一愣了愣:“灶房?好,我看看去。”話題的轉移讓他暫時忽略了卿塵眸中的異樣,並未多加追問。

卿塵打了盆水回到臥房,將藥和布帶放在榻前,轉身道:“那些草藥隻是權宜之計,不太管用,我得幫你換藥,你能坐起來嗎?”

燭火在榻前落下淡淡溫柔的暈黃,那人露在麵具外麵的臉卻煞白如雪,隻是眼神清朗明了,不像重傷之後的模樣。他略微吃力地用手撐起身體,卿塵伸手攙扶,在他身後墊上被褥扶他靠好,複又幫他解開衣衫,準備換藥,卻未注意這毫不避諱的舉動令那人原本靜漠的眼中掠過一絲詫異。

傷口果然因途中震動再次裂開,卿塵皺了皺眉頭,從一個白玉瓷瓶裏倒出些清透的汁液,小心清理了一下血汙,再取出一些乳白的藥粉,輕輕敷在傷處,重新用幹淨的布帶開始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