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陽光,直刺著人的眼睛,他一手挽著母親,一手挎著包袱,站在高大堅固的城牆下仰望,城門上寫著“白州城”三字,他心裏充滿了複雜的感受,滿是未知的陌生,和忐忑的希翼。
他不由自主地又習慣性地摟了摟手腕上的包袱,那是他全部的家當,他舔舔因開裂而發幹起泡的嘴唇,使勁吞了口唾液,喉嚨裏卻依舊還是幹得冒煙,低頭看看母親,一臉風霜,一臉倦容,他覺得有些心疼和難過,輕聲道:“娘,我們到京都了。”
“哦。”母親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悠悠地歎道:“終於到了——”
“喝水,娘。”他將水囊打開,湊近母親嘴邊。
母親猛喝一口,又停住,遞給兒子:“你喝——”
“我不渴,”他說:“您都喝了,反正就要到了。”其實,到了到底是什麼含義,現在能不能說到了,他心裏還沒有底。隻是,同是又累有餓的母子倆,他自認更應該照顧母親。
母親點點頭,將本就不多的水兩口吞下,兩人又繼續前行。
“請問府前路39號在哪裏?”他攙著母親,打聽。
路人上下打量他們一番,臉上顯出寫不屑和驚訝:“你說的是謝府?”
“正是姓謝。”他喜出望外,終於找到了。
那人又上下打量他們一番,帶著難以置信的口氣又問:“你要找的是,吏部尚書謝端定,謝大人?”
“是!是!”他拚命地點頭,真是父親的同窗故交謝端定叔叔,沒錯!
路人狐疑地嘟嚷了一句什麼,他沒有聽清楚,卻見那人伸出手一指:“前麵最大的那張門便是。”說罷匆匆離去,末了,還不忘喃喃一句:“有沒有搞錯?!”
欣喜之下的他,根本沒有心思去揣想別人話裏的含義,興衝衝挽起母親,就過去了。
直到站到了謝府大門外,他才猛然回味起那路人的話,一下子,心思完全陷入了低穀,毫無半點欣喜而言。
這是一張頗有氣勢的大門,雖然顏色暗紅,沒有一對石獅子坐鎮,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修飾,連大紅的燈籠都隻掛了兩個,不似別的高官府第氣派輝煌,但開闊的門庭,潔淨的台階,依然彰顯出主人的顯赫身份。
他在門口繞了一個大圈,沒見著一個人,抬頭再看燈籠,寫的的確是謝府二字。
“娘,就是這裏了。”他低聲告訴母親。
哦,母親的眼裏煥發出難得一見的光彩:“到了——”
與此同時,他眼裏的光彩,卻暗淡了下來,低頭看看自己,衣裳襤褸,風塵仆仆,又看看母親,一臉蠟黃的菜色,不由皺起了眉頭,吏部尚書謝端定?吏部尚書可是個大官啊,謝大人雖是父親的同窗故交,可不通往來已經將近二十年,真的是非親非故的關係,僅憑父親的一封信,他會接納我們嗎?
可是,既然來了,還是去試試吧,也好讓自己死心。他有些後悔,不該把家裏那兩畝薄田賣了,孤注一擲來京都“投親”,如果“投親”不成,他和娘,可就沒有一點退路了,因為賣田的銀兩,路上已經全部用光了,他們現在,是身無分文。
“娘,您先歇歇,我去叫門。”他扶著母親在台階上坐定,就準備上前去叫門。
“若愚,”母親叫住他:“千萬不要失禮。”
他在大門外站定,默默地凝神,舉手,正欲拍門——門,忽然“支呀”一聲開了——“小姐,快點!”一個穿白底小紅碎花裙子的女孩子從門裏跳出來,一頭撞在他身上:“哎呀,這是誰呀?”
他舉起的手還懸在半空,眼睛卻呆呆地看著這個女孩,她長得真好看啊,五官配得那樣精致,大眼睛,微微翹起的鼻子,小小的嘴,左嘴角邊有一顆小痔,更是增添了幾分嫵媚的味道。
那女孩冷不丁被他嚇了一跳,卻並沒有生氣,回過神來,望著他嘻嘻一笑:“快點讓開!”
聲音甜甜的,讓他心裏感覺好舒服。
這時門大開,在家丁的陪伴下,一個穿淡綠長裙的女子徐徐地走了出來,他再一次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