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最後的懺悔(1 / 2)

(慎讀,勿驚!)

柳樹是一種很好栽活的樹,無心插柳柳成蔭,無論是河邊還是山上。赫劉勃看到了,山坡路旁這顆柳樹,一生中的一幅幅畫麵,又一次在他的腦海裏飄過、回放、滾動。

五十多年前的一個冬天,他在一顆大榆上躲狼,那個拜識在樹下經過,隻說了一句話,走得怱忙,冬的寒意凝結在他的心坎上;四十多年前的一個夏天,那是一個混亂的開始,他在那些棗樹下,屠了五隻狼仔祭仇,狼群開始走向滅亡;三十多年前的一個春天吧,這個記得最模糊,他拿著一截柳,枝條嫩黃,順手插在了路旁;二十多年前的一夏天,路旁的這顆柳樹枝葉茂盛,變成了大樹,還在繼續生長;十多年前的秋天,政府組織毀林造田,樹林大麵積縮減,狼群無所適從,逃散流亡,他收留了最後一隻幼狼;今年的春天,他熬過了寒冬,走過榆樹棗樹柳樹,卻是最後一次上了山崗。

這十年來,他一隻在思考一個問題:這輩子值嗎?

我這輩子到底做了些什麼?

交了不少拜識,少數還能說幾句外,大多數都沒有印象;有三個孩子,自己都不滿意,太不像樣,因為囉囉嗦嗦,氣死了他們的娘;辛辛苦苦把孩子養大,因為大意,娃的臉喂了狼;孩子們不太聽話,腳手過重,營養不太好,身心成長都不良;風裏雨裏,冬無夏常,屠殺了三十來年的狼,成了英雄,還拿了獎章;最後十來年,想老大,幫老二,看老三,內心淒涼!

心涼下來,就靜了,靜了以後,許多事就都想明白了。想是想明白了,改是改不過來了,不可逆啊!不可逆!又有什麼辦法呢?

身邊的這伴兒,是狗還是狼?

這狼像狗一樣,跟了他十多年啦,也老了吧?即使不老,又能怎樣呢?最後還不是死!

那時候,孩子們都二十幾歲了,老大離家出走有十來年了吧,或者時間更長,不知道他過得怎麼樣?老二跟他不熟,看他像看陌生人一樣。老三更是他的心病,心病無法向別人訴說,自己也無法麵對,想起來都是一錯再錯,跟誰都無法交待。跟村子裏的人,早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話也漸漸地說不到一塊兒了。他三句話不過就說狼,提起狼村裏人立馬產生雙重恐懼:一是狼的野性,二是他的凶殘。村裏人動不動就說莊稼和羊,他也感覺軟綿綿的,沒勁。

赫劉勃了解狼,比了解莊稼、羊和人等更多。他和兒子女兒的語言交流都很少,越到後來越少,在生命的最後十來年,他有話都說給了這匹狼,或許還有赫正材。他打心眼裏覺得,狼和李蘭花都是瓜子臉,長得很像。

那是一個雨天,赫刺死最後一匹母狼,跑了最後一匹公狼。同樣被雨淋透的小灰狼,呆在那裏,不知道要跟爸爸還是跟媽媽。選擇太難了,赫劉勃替它做出了決擇,把套繩一甩,隻一下,就套在了它的勃子上,三下兩下就捆綁好了。他用槍挑起老母狼,順便把小灰狼提上,淋著雨回到了棗林舊居。打了二三十年狼,他身心俱疲,這樣地天氣,他本想今天三下五除二就解決老狼的善後和小狼的小命。當他把老狼處理的皮是皮、肉是肉的時侯。他突然發現小狼流下了一串串眼淚,可憐汪汪。心裏某部門一軟,他的短劍再也揮不動了,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把老狼整理收藏好,舊居柵欄上好,回家。他第一次把一隻幼狼帶回家,從此,這隻狼就與他形影不離,無話不談,共進退。

今天,他是對著狼說,還是看著狼想。總之,沒有關係了,反正是沒有人懂,他自己弄懂就好了,他得對自己有個交待,沒法交待也得交待。從此,赫劉勃再也沒有出過村子,再也沒有走上山崗。村子裏唯一的、最後的、最徹底的打狼英雄,熬過了最後一個嚴寒的冬天,卻無福走進夏天。春天裏,村民都忙得翻田種地,他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