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延三十七年三月,正是春寒料峭。
帝京長信宮中,滿目皆為赤紅。
這一日,便是剛剛登基為帝的皇太子榮景瑄大婚之日。
臨近酉時,天邊的金烏漸漸藏進暗雲之中,隻隱約透出燦燦晚霞。
持續了一天的宮宴,也剛剛結束。
榮景瑄身穿大紅喜服,步履不穩地被太監扶進褚鳴宮中,這裏是他的寢宮,也是今日的新房。
繞過榮華富貴錦繡屏風,入目皆是紅色,一個身著大紅喜服的高瘦身影正安靜坐在龍床之上,那人沒有蓋蓋頭,一頭烏黑的長發全部束在紫玉冠中,襯得額頭一片瑩潤。
榮景瑄歪歪斜斜走到他身邊,突然自嘲一笑:“你這是等我呢?”
今日的琉璃醉有些上頭,他喝得也多,此刻說話便不是那麼顧忌了。
聽了他的話,坐在床上的新人終於抬起頭來,卻露出一張劍眉星目的俊秀臉龐。
是的,大褚新帝榮景瑄的原配皇後,是一個男人。
都怪那個該死的道士,如果沒有他……如果沒有他……榮景瑄原本漆黑的眼眸一片猙獰,他心裏狠狠罵著那個禍國殃民的道士,也痛恨著自己軟弱無能的父皇。
他榮景瑄真是到了八輩子黴,才成為大褚曆史上第一個娶男皇後的皇帝。
哦不,說不定,會成為最後一個。
榮景瑄此刻滿麵都是戾氣,他淩厲地盯著自己的元後看,那目光裏,半分都沒有大婚的喜悅與高興。
他怎麼可能高興呢?
而他的皇後,他曾經的青梅竹馬,曾經的至交好友謝明澤突然站起身來,他麵無表情一步一步走到榮景瑄麵前,“噗通”一聲跪到地上。
“皇上,臣……”他聲音十分清潤,哪怕已經盡力讓自己穩定下來,卻還是不能克製聲音裏的顫抖。
他緊張、害怕、難堪……可是,上蒼似乎在對他開一個最惡意的玩笑,他這一句鼓起所有勇氣說的話還未出口,便被門外“嘭嘭”的敲門聲打斷。
“皇上,不好了,叛軍攻入皇宮了。”
榮景瑄一驚,謝明澤也迅速從地上站起來,他們兩個並肩站在溫暖如夏喜慶吉祥的新房裏,竟覺得手腳冰涼。
永延三十五年冬,大褚南方臨水郡六裏縣發生瘟疫,數萬人落難。榮景瑄的父皇,當時的永延帝卻聽信國師天治道人的胡言亂語,命令臨水駐軍把百姓困進六裏縣內,放火燒城。
一夜之後,六裏再無一個活口。
永延帝的昏庸無道激怒了大褚百姓,在永延三十五年十二月末,便有一股自稱順天軍的叛黨開始造反,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當時的太子榮景瑄隻有十六歲,立朝隻得三月,他一沒權柄二沒人力,苦口婆心勸說父皇,換來的隻有冷漠的拒絕。實在沒有辦法,他隻能動用早逝母後殘留的外戚勢力,調動兵力抵抗越來越北上的叛黨。
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用。
一直到永延三十七年元月,聲勢浩大的順天軍終於打到了帝京城門口,眼看便要破城而入。
為了保衛大褚,榮景瑄的皇叔們一個一個戰死沙場,最後剩下的,隻有他的父皇、他這個沒有用的皇太子,以及年幼多病的弟弟和早就嫁出去的兩位公主。
延續二百三十年代大褚皇族榮氏,如今已經凋零到隻剩五人。
叛軍已經兵臨城下,膽小懦弱的永延帝這才徹底慌了,他求助於國師天治道人,終於得到一個據說是上蒼給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