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年,今年這該是第五次來那個村口了,肖成漢帶著馮錦飛,特別想遇到曾經在地頭閑聊過的老伯。
不是不能進某個村,也不是他倆的偽裝不過眼,是不忍。他倆也曾進去過一次,看著大隊食堂的飯食,真不忍再去。
前幾下了一場雨,很暴烈,像是要把今年一直的欠債一次還清。這雨剛停一,也就是雨水剛滲入地下,肖成漢就迫不及待的帶著馮錦飛,來到當初他們遇到老伯的地頭。
很幸運,他倆真的遇到了。
“老伯,好久不見!”肖成漢沒理會地麵的濕氣,一屁股坐岸邊,很熱情很熟絡的跟人打招呼。
“哦,有一年多了。還記得你倆來這打探消息。你倆不是農戶吧?別看穿著挺像,你手上沒繭!還有啊…你們的臉沒有菜色,就是這一年你倆並不像我們這樣,雖然也清減了。想知道什麼?我老漢都給你!”老伯很低沉,揭穿他倆也沒一點興奮,就像單純的敘述。
肖成漢也絲毫沒有尷尬,沒有開口,眼望著這三畝田。
“補了秧了?”
“補了,若風調雨順,秋後或許能吃上飽飯!不隻是看,還得看人!原不該到這種地步的。”老漢擒著淚,滄桑的臉龐很想擠出一絲期望。
“老伯您……”
“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我不信誰想著餓死他的子民,哦,該叫人民。沒了人民別是政府,就是皇帝老兒也是個屁!就是…就是這群糊塗蛋,混賬!”老漢有些激動,手拍著地岸,潮濕土地被他錘瓷實了。
“老漢我經過滿清,經過國民政府。要解放後,老漢我才覺得自己活成了人。改造沒錯,公社也沒錯,好事。從前幾年就看到,日子一比一好!可惜,這群混賬,為了上報紙,為了放衛星,做的這狗屁倒灶的事兒!”
肖成漢再次點燃一根煙,遞給老伯,沒有繼續裝腔作勢掏來時故意買的便宜貨。沒話,心裏很揪,老伯的幾句話拽的他心疼。多好的人民,境遇卻如此艱辛。
“娃啊!人家要賬,咱就該還!欠債還錢經地義。這沒錯,全國人民勒緊褲腰帶,也要還了這債!咱窮不怕,但不能丟了誌氣!老漢我也擁護!可……”老漢再次停住了,有些憤懣,也有些無奈,或許是對自己的想法不確定。
“不該剝了口糧啊……”老漢哽咽了。起身,還拍拍屁股上根本沒有的灰塵,蹣跚著走了。
肖成漢就坐在那裏,不言語。不停的抽煙,不停的歎息。馮錦飛能體會,即便肖成漢此時流淚也能理解。
馮錦飛做不到熟視無睹,也做不到聽而不聞,他不是鐵石心腸。當晚,他留下了趙錦成一家。也是自解放後第一次。他講述了老漢的那些話。除了孩子們,其他人都沉默。
“飛哥……?”苗素馨把孩子交給裴青照顧入睡,借口出來看看。她能感覺到馮錦飛有事。
“幫不了太多人。見著了就幫一把吧。爹,咱能拿出多少?”馮錦飛很少有衝動的時候,這次就是錯,他也想衝動一次。
“你準備怎樣送糧?”苗老頭沒自家有多寬裕,就是想看看女婿怎樣奉獻。他可沒那麼心慈,經得事兒多了,見的也多了。
“我和錦成去送,就送今晚一晚!”馮錦飛也真沒有想著要怎樣,就是圖個心安。
苗素馨看她爹的樣子,撇撇嘴走了。苗老頭也歇心了!就憑倆子?哼?放開了讓他倆搬吧。
馮錦飛和趙錦成忙乎了一夜,也就往那個村子的大隊送了三四百斤。
“二哥,咱倆算是給師門破例了。盜門的不拿卻是送?”趙錦成跟馮錦飛瞎咧咧。
“不是!聽師父,早年師門的前輩做這些事倒是常事。不過不是拿自家的,是拿別人家的。可你看…現在還有誰家有糧?”馮錦飛也覺得好笑。盜門的劫富濟貧,沒想到哥倆這樣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