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實現的方式有一點靈活的轉變。
翌日上午,米嘉在一片混亂中清醒過來。
臉上壓著一人的胳膊,皮薄肉嫩,她知道是哪吒,輕笑著將手放上去來回摸了摸,卻沒能牽到他的綿軟小手,轉而摸到冰冰涼涼的一個硬處。
再往前摸了摸,掌心厚實沒有一點繭,五枚小指如玉米粒。
前一晚想必他父親偷了一個懶,壓根沒有幫忙清洗幹淨,到現在還殘留著一種熟橡膠的氣味,味道分明是有點刺激的,但又讓人很留戀。
神奇的世界。
米嘉將哪吒的腿放下來,給他塞回綿軟的被子,中途動作不算大也不算小,小孩子眼睛緊閉,居然沒有一點要醒的跡象。
一看就是昨晚太累的緣故。
米嘉卻沒有一點睡意,昨晚接連受到驚嚇,一天連跑兩個地方,晚上還在小朋友的堅持下,跟他和他的爸爸同床共枕。
每一根神經都被繃得緊緊,還沒等她克服失眠,頭疼就先一步造訪。
那次意外之後,米嘉發現自己突然多了偏頭痛的毛病,每月激素波動最頻繁的那幾天,無一例外都是她的受難日。
回國這麼久,這樣的情況似乎得到改善,就在她鬆懈的時候,劇烈的頭疼又開始讓她記起自己是一個有病的人了。
米嘉知道自己沒辦法睡著,索性就坐起來緩了一緩,哪吒昨天入睡的時候本在她一方,今天早上就將他爸爸的地盤壓榨殆盡。
季舜堯睡起覺來倒是老老實實,被子蓋到胸口的位置,兩隻手臂垂順地放在身體兩側。鑒於大部分地方都給了孩子,他隻剩下一個勉強容納的地方。
因為平躺,他的五官得以清晰地展現,眉眼鼻梁都是極精致的,唇角哪怕平展,也有些許笑著的弧度。
哪吒長得顯然更像失憶前自己,與他父親相比不算特別驚豔的一張臉,因為尖俏的下巴和偏窄的鼻梁,總是顯得過分秀氣了一點,像個女孩。
但他們的神態又是如此相似,每次笑的時候先不動眉梢,嘴角一點點的挑起來,總是給人一種聰明又驕傲的模樣。
米嘉盯著兩個人看了好一會兒,起來洗漱。
照到鏡子的時候,果然看見青黑的眼底。
可惜沒有粉底,用了兩個茶包壓了一壓。
昨晚陳鈿一方麵是過於緊張,一方麵是血糖偏低,暈倒之後沒掐人中就醒過來。看了下園裏的醫生,確定沒事後執意留了下來。
米嘉仍舊是不太放心,喊了一份早餐送過去,自己順便也一同造訪。
中老年人覺不多,陳鈿跟季仲謀都已經睡醒起來了。陳鈿看到她,又是抱歉又是焦急:“哪吒昨天晚上睡得好吧,沒有做噩夢吧?”
米嘉一概搖頭,說哪吒原本就比其他小朋友要膽大:“他連爸的蟋蟀都敢抓,偶像又是孫悟空,沒哄一會兒就睡著了,現在還沒醒。”
陳鈿捂著胸口放下心來,季仲謀也歎了口氣。看向米嘉的時候,早就沒有前幾次的不高興,甚至噓寒問暖道:“你辛苦了。”
米嘉說:“哪吒的爸爸更加辛苦一點,一路上都是他抱的,回去之後還要喂吃的跟幫洗澡,我隻是跟在後麵打打下手而已。”
季仲謀說:“那也是很不容易的,小孩子是很難帶的。哪吒呢,先天有些不足,他爸爸對他的心思還要更重一點。”
先天不足?一番話說得米嘉怔了下,她身為媽媽的,一回來隻見到孩子的天真可愛,除了他說話有些結巴,不知道自己的孩子還有什麼先天不足。
陳鈿聽到這個詞也覺得十分刺耳,隨手拽了個毛巾打到季仲謀身上,說:“什麼先天不足啊,哪吒他好得很,根本沒有什麼問題。”
早餐正好送到,米嘉特地選擇的中式早點,清粥熬得粘稠清香。她看著侍應生幫忙分餐,一顆心還在季仲謀說漏嘴的事情上,輕輕喊了一聲“媽”。
陳鈿有些猶豫,想了一想,說:“其實這些你沒失憶之前都知道,但要不是你爸無意提到了,我們是不打算說的,舜堯他……肯定也是不同意的。”
米嘉應聲,心都提到嗓子眼,捧過粥的時候,手居然微微發抖。
“你生哪吒的時候很不順利一連,連續陣痛二十四個小時,無奈去剖的時候羊水已經很渾濁了,胎糞進了肺裏,哪吒在新生兒科住了兩個月。”
米嘉握在手上的筷子掉了下來,安靜的房間裏極為刺耳。
陳鈿看了看她,把更多的細節過濾了,隻簡單說道:“從那之後,哪吒的身體一直不是太好,你出事沒醒的時候,他還因為肺炎感染,引起了一些並發症,比較嚴重。”
哪吒因此甚至被下了好幾次病危通知,一個年輕的父親,還沒教會孩子怎麼喊“爸爸”,就被告知要準備好接受他隨時離開的消息。
那些天,兒子季舜堯完全是衣不解帶地兩頭在跑。
都說兒女是父母上輩子的債,這輩子就是來慢慢還的。可是季舜堯肩上的這份債,未免也太過沉重了,壓得他抬不起頭來,又不敢倒下。
同為父母,陳鈿跟季仲謀當然也會心疼自己的孩子,有時候看他累得站著都能睡著,總是忍不住會將這種情緒轉嫁給其他人。
提到這個,陳鈿至今覺得很羞愧。她曾經跟自己丈夫一起,私底下議論過還在懷孕的米嘉不應該化妝,不應該過多的拋頭露麵。
哪吒出事的時候,明明受過高等教育的他們,居然就偏執的把原因歸咎於此,並且碎碎叨叨地念給了季舜堯聽。
這無疑激化了他們之間本就存在的矛盾,原本要借著孩子拉近感情的願望徹底破滅,季舜堯甚至拒絕了他們來新生兒科見唯一的孫子。
“永遠別在嘉嘉麵前提這些話。”
“如果你們不想兒子再對你們失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