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色漸漸從山頂散開，三秦初中的劉校長帶著初二學生李想向著山腰深處進發。
這所初中曾以足球傳統成為遠近鄉裏最為獨特的一所學校。近些年來，卻因為閉塞的山區環境，不斷流失的家庭生源，如今竟然麵臨著停校的巨大風險。
“趙教練？他能幫我嗎？”
李想靈活得像一隻兔子，抖了抖瘦弱的身子，把山間的露水抖下。
劉校長看了看李想，說：“對啊。隻有他帶著咱的隊伍出賽，才能拿下冠軍。”
露水浸透的山巒裏，銳利的刀具散射出銀白的光亮，一束束灌木應聲齊齊倒下。一副格格不入的領帶西裝從泥濘的土路上冒出——劉校長手裏握著一把細長的鐮刀，鋒刃處有些光澤。搖搖擺擺攀上高處來，劉校長直喘著氣，回頭伸出手去，將李想拽上高台。
劉校長放下鐮刀，一屁股坐在泥濘上，氣喘籲籲地說：“歇會。”抹了抹頭上的汗，他眯起眼向遠處看去：
峰巒疊嶂的霧色虛實間，翠綠的景象牽連著遠處竟看不到盡頭。山腳下鑿開了一處平坦的地方，灰蒙蒙的一片黃土上豎著一支頎長的旗杆，紅旗迎著風在頂上飄著。紅旗下是幾幢淺灰色的房屋，遠了看去竟像一塊塊土色的牆磚，除了這幾幢小二層，整塊平地上還布滿了草屋草堆。仔細看看，這房宇間還戳了些紅白色的人叢。
那群人叢嬉鬧著的地方是一處黃土覆蓋的操場——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土坑。劉校長歎了口氣：這就是他們三秦中學的“足球場”，連一個球門都沒有的地方。
歇腳了片刻，兩人繼續往山腰深處走去。
“就是這裏了。”劉校長奮力斬下最後一片荊棘，側過身，向不遠處指了指。
李想順著劉校長的手看去，半山的一處平坦地麵上，架起一棟微微傾斜的磚樓，灰褐色的牆麵上混雜著漆了一半的白色和被歲月抹平的磚色。
小樓另一側則圍起了一個小小的院落，散亂斜插著的柵欄歪的歪倒的倒。頗不平坦的小院子裏四處擺放著鋤頭和鐵鍬，坑坑窪窪的地麵上還散落著一些白色的粉末。牆角處堆起一人高的備胎似乎都已經泄了氣，靜靜地躺在角落裏。
劉校長隨手把鐮刀扔進院子裏的鐵桶，一腳踢開用鐵絲彎繞束起的柵欄門，大搖大擺地就走了進去。
“老趙，把門開開！請你喝酒！”
李想任著劉校長在門前大吼，自顧自地走進後院；他順著院子裏的白色粉末四處張望，左摸摸右揉揉，最後停在那巨大的輪胎前。仔細地盯著那泄了氣的輪胎，飽經風霜的汙垢順著胎皮縱橫蔓延，奇妙的是這些輪胎上居然還長出了好幾條粗大的繩索。
李想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打量著這一切。
“想子！想娃！你溜哪兒去了？！”劉校長的大嗓門順著牆磚一直穿到後院。
“跑這來玩什麼泥巴，你跟我過來。”劉校長抱怨。
不由分說地拽住他——李想早就習慣這劉校長雷厲風行的一貫作風了。任由校長拽著自己的胳膊進到這個破舊的屋子裏，李想歎了口氣，四下打量起這屋子。
與屋外那邋遢的印象頗有些不同，屋內盡是些陳舊的家具與裝潢，顯得倒是簡潔直接。隻不過橫豎倒了一地，泛著酸味兒的酒瓶，和那堆了一桌子一盤子的煙灰煙蒂讓李想有一種不太舒服的刺激感。
“媽的，誰他媽讓你進來的，還帶一小屁孩。”陰影中，巨大沉悶的嗓音貫穿黑暗，伴隨著屋子劇烈的顫抖，碩大的身影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