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熱,樹上的知了在聲嘶力竭地叫著,打了卷兒的樹葉耷拉在枝頭,充滿了頹廢的味道。
這時候的張明嶽,要麼在太陽升起前活動,要麼在太陽落山後活動,盡量避免和太陽打照麵。
可今天,張明嶽頂著大太陽,坐在老韓頭的騾車上,正往縣城駛去。農忙讓人忘乎所以,平靜下來張明嶽突然想起,他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去看王芳了。
一路上熱氣撲麵,騾車顛簸著人的意識,張明嶽抱著背簍昏昏沉沉,仿佛飄在海上的小舟,搖擺著方向。
到了縣城,張明嶽先去醫院找王芳。可不巧,財務主管帶著王芳出差了,問出差幾天,他們也說不知道。
張明嶽有點茫然,他就是來看王芳的,她不在還真沒有可去的地方。想了想,決定到廢品站看看,淘換點書回來。
剛到廢品站,就看見有人趕著車從裏麵出來,張明嶽連忙躲起來,直到沒有人出來才顯出身形,徑直進去了。
張明嶽來過幾次,看門的大姐都認識他了,張明嶽也知道了大姐姓劉,“劉大姐,您忙著呢。”
劉大姐回頭看見張明嶽一下就笑了,“喲,這不是小張麼?你可有段時間沒來了。”
張明嶽也笑了,“是呀,這段時間忙得四腳朝天的,這不,剛閑下來。劉大姐忙啥呢?”
“哎,今天剛送來幾大車的書,都擋道了,我這不收拾收拾。”劉大姐無奈地說。
張明嶽沒等劉大姐招呼,就幫著一起收拾,“劉大姐,反正我現在也沒啥事兒,先幫你收拾收拾。”
“那感情好。”有人幫忙,劉大姐很高興,“你看這樣的揀出來,都有人要的,其他的一會兒都堆在牆角就行。”
張明嶽看到劉大姐揀出來的都是些課本呀,練習冊或空白的冊子之類的,剩下的有不少是繁體書,甚至有外文書。就說這些繁體書,張明嶽翻了翻就不錯,雖不是精品,可也彌足珍貴,就問:“劉大姐,這些書怎麼堆在牆角呀,不都壞了嘛?”
劉大姐手沒停,“剩下的都是封建糟粕,都是要銷毀的。”
銷毀?好像是這麼回事,在原主的記憶裏似乎見過幾次,每次銷毀後,張祖父都心疼得恨不得掉眼淚,說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都讓毀了,這是暴殄天物呀。
張明嶽看著這些書,也忍不住心疼,問劉大姐:“必須毀掉呀,有沒有人敢留下來的?”
劉大姐看了看張明嶽,都快把他看毛了,“你要有革委會開的證明,你就能留下來。”
“證明,這要怎麼開?”張明嶽有點疑惑。
“革委會裏有你認識的人嗎?讓他牽頭給你開一個。”
張明嶽犯愁了,“我這裏沒有認識的人,聽劉大姐的意思,您有門路?”
劉大姐得意一笑,又繃著臉說:“這可不容易開,一般人家可開不起。”
張明嶽聽玄歌而知雅意,“這您肯定放心,咱不能讓人家白忙活不是,再說,不是還有您的嘛?”
聽了話,劉大姐伸出三根手指頭搖了搖。張明嶽不會理解為三十塊錢,那是要三百塊錢呀。
張明嶽麵露難色,說:“劉大姐,這實在是沒這麼多錢,您看,咱能便宜點不,您這邊肯定也不讓白勞了。”
劉大姐搖搖頭,“就這個,我的就不用了。”
張明嶽明白這是一家子呀。但他也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拿錢很輕鬆,更何況,給了三百塊錢,他剩下的也不多了,除非去黑市換金條,那樣就太危險了。
看張明嶽臉色變換,劉大姐做了個讓步,“大不了這幾大車書你拿走,我就不找你收費了,要不是咱倆認識,可沒有這好事。”
劉大姐心想,反正都是要銷毀的,許出去也沒什麼,再說以後難得遇上個這樣的。
張明嶽一聽,又沉吟半晌,抬頭看向劉大姐,劉大姐沒再收拾了,也等著張明嶽回複。
張明嶽說:“大姐,其實我對這些書也就那麼回事,有沒有就那樣。隻是我是祖父養大的,我祖父在世時喜歡這些,常常摩挲,後來支持國家政策也都上繳了。現在在咱這兒不是有好政策嘛,我就想收著點,就當給祖父盡孝了。可我當下也沒有這麼多錢,得回去找人湊湊,您看這書怎麼放?”
劉大姐一聽這個,頓時笑開了,“這還不是小事兒,你等著。”
說著,張大姐進屋拿出來不少麻袋,回來交給張明嶽,“這些麻袋也算搭給你的,用這些麻袋把這些書裝好了,先放在我屋裏,等你拿錢來了,再把書拉走。”
張明嶽覺得這是個好辦法,要不萬一下雨,書都毀了,光有個證明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