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扶蒼的手指撫過刀鞘上凹凸不平的花紋,滿意地歎口氣,受困狄族兩個多月後,她第一次生出點安穩的感覺。
她把碎玉收入懷中。跟在後麵的長狄守衛眼神在沐扶蒼衣襟上轉了轉,見隻是一柄小刀,長狄王又下令任由沐扶蒼拿取寶物,便不放在心上。
沐扶蒼所要不多,除意外收回失落的匕首碎玉和魍玉手鐲外,隻拿走一盒小寶石和一些絲絹花線,用來給花束縫製出嫁衣飾。
花束終究在沐扶蒼的串聯下將成為長狄王的女人。她作為安難氏的女兒,安難與拓律寬互表誠意的證物,即使不是王妃,也會得到一個盛大的婚禮。
至於北狄公主到達長狄後,她的處境如何,全靠安難氏的表現了。
作為長狄赤狄結合後的第一樁喜事,人們熱鬧地張羅開來,衝淡戰後緊張隔閡的氛圍。曾經刀劍相向的男人嚐試著飲酒交談,女人們聚在一起清洗肉塊搗碎鹽巴茶葉,在忙碌的活計中關係漸漸拉進,開始竊竊私語。
“花束可真漂亮,比她姐姐要好看。”
“哎呦,那是真蟾大人對末琳太粗暴,你是沒見過十年前的末琳。”
“那也比不了大雍來的女人!”
“奇怪,那個女人以前四處亂跑,現在怎麼呆在帳篷裏不出來了?”
沐扶蒼確實安靜守在帳篷裏,膝蓋上放置著縫製一半的嫁衣。她仔仔細細從盒子中挑選寶石放在衣料上比較,好像真的一心操勞花束婚禮。
嬌嬌捧著一盤新烤製的羊肉進入,沐扶蒼吩咐道:“簾子就掀起來吧。”嬌嬌放下烤肉,依言把門簾束起,露出外麵湛藍的天空和遠處的帳篷、侍衛。
冷風湧入,拂動沐扶蒼的額發,她抬手將碎發掖在耳後,靜靜望著門前空地。
自從敲定花束婚事後,狄人事情增多,又覺得此事足以表明沐扶蒼的態度,在長狄王的示意下放鬆了對她的管製,使沐扶蒼終於有機會在帳篷外掛上暗號,示意鍾一魏來前來見麵。
但直到嫁衣都快做成,他們仍不曾出現,就好像狄地沒有過這兩個人一般。
這是一個可怕的信號。
元爾木整治政務很有一手,沐扶蒼不懷疑他的能力,回到領地後一定會在短時間內清點各部族人數和財物,登記清楚。草原雖廣,鍾一和魏來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躲上個一年半載,但是,石子丟到大海裏尚能濺起一點水花,他們的失蹤卻無聲無息。
沐扶蒼原本欲拿花束婚事為自己解圍,趁機挑撥拓律寬與元真氏的關係,甚至直接出手暗算拓律寬,可惜,這也同樣給了元爾木機會。
她的勝算不足五成。
“原本用來對付狄人的幫手,如今卻變成指向我的利刃。”沐扶蒼放下針線,拔出懷裏的碎玉:“碎玉可以承納我的幽冥氣,我若猝然出手,完全能一刀刺殺拓律寬。”隻是這樣,她也將逃不出真呼和的報複。
“罷了,元爾木沒有留給我太多時間,如果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那就以命換命吧!”就此放下一切,乖乖做拓律寬的寵物,或許她能在狄地活得長久一些……但,不可能的,不為了飽經狄軍侵擾的袞州百姓,她也得為日後含冤的顧將軍拚上一拚。
五日後,花束披上了鮮豔的嫁衣。
她已經不落淚了,麵容蒼白如紙,突兀地飄著一團胭脂紅,裹在寬鬆嫁衣裏的細小身軀直挺挺地立著。她不再是草原明媚的花朵,而是一截枯死的枝幹。
拓律寬沒有在意花束的表情,他含笑的眼睛牢牢釘在在人群裏穿行的沐扶蒼身上。
來參加長狄王與安難氏婚禮的客人,莫不是各部族重要的首領,他們很多人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大雍“妖女”,大笑著讚揚長狄王好本事,把個大美人俘虜到手。沐扶蒼端著酒碗一個個回敬過去,一副“與丈夫手下打好關係”的架勢。
走到元爾木跟前,嬌嬌注滿酒碗端給元爾木,沐扶蒼同樣舉起酒碗,口中卻變了語氣,冷冷道:“司主,好手段,我自愧不如。”聚在此處的人多少知道元爾木曾與沐扶蒼鬥智,聞言又是大笑。沐扶蒼在笑聲冷著一張臉,隻有她知道,自己此時心髒跳得有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