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躺在床上,出神地望著像水一樣流動在指尖上的光亮。

她非常想念他。

那天夏洛克送她回來時,她並不是全無意識。她記得他小心的把她抱上馬車,又把她抱下來。然後抱著她穿過德波爾公館的大花園和客廳,踩過樓梯,把她放在幹淨溫暖的大床上。

可是相比床,她更喜歡他的懷抱。

她叫他的名字。隻是安妮並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

她多不想他離開啊。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真的沒有立刻離開,高大的身體蹲下來,在床邊看著她,然後耐心的把她貼在臉上的頭發理好。動作甚至稱得上溫柔。

她記得他手指的觸感和溫度。

安妮還記得,他的指尖似乎還滑過她的眼角,傲慢地取笑:“哭什麼?現在才知道害怕?”

可是安妮沒有意識到自己哭了。即便她真的哭了,那時候,也並不是因為害怕。

他說:“你的膽子不是很大嗎?”

她搖頭,不,她的膽子很小。

他說:“就算那個開膛手沒有殺死你,在這個時代,一場感冒或者小小的傷口感染都可能奪走你脆弱的生命。還有你的哮喘,你真應該慶幸你的哮喘沒有發作。”

所以,他很擔心吧。在一路跑去救她的時候,是不是想了很多不好的情景。

安妮不記得是誰說過,隻有真正關心你的人,才會凡事總往壞處想。

她想問他,你能不能不要走?

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能不能,都不走?

安妮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真的問出來。但她知道的是,她再醒來的時候,他確實已經走了。

安妮希望自己沒有問出來。因為那樣,表示她得到了一個否定的回答。

.

第三天,風寒好了一些。安妮終於能夠下床。

她走到花園裏,坐在那張秋千吊椅上。大大的吊椅,一個人坐顯得很空曠。

如果她再去貝克街告別一次,是不是很奇怪?畢竟,她之前已經跟大家一一道別過了。

可是那次她並沒有走成啊。推遲了這麼多天,再去一次應該也說得過去吧。

而且,夏洛克救了她。她也應該好好的正式道謝才對。

唔,她好像還沒有跟麥考夫先生道別過。

……

安妮在心裏,一條一條的給自己找理由。

思考得太認真,安妮甚至沒有發現達西是什麼時候來的,直到腿上被人蓋了一條薄毯。

“在想什麼?”達西幽深的眸子看著她,問道。

安妮抬頭,望著他笑了笑:“沒什麼,隻是在想,應該去向哈德森太太道個別。”

達西在陽光下眯了眯眼,半晌,點頭,說:“去吧。”

安妮驚喜地從吊椅上站起來,剛剛蓋在腿上的薄毯隨著她起身的動作掉到草地上。

“真的嗎?你也覺得我應該去道別嗎?”她淡綠色的眼睛亮閃閃地注視著他。

“是的,安妮,好好去道別。”達西遲疑的伸出手,摸了摸她頭頂柔軟的金發,仿佛壓抑著什麼情緒一般地說,“然後,答應我,以後再也不來倫敦了,好嗎?”

安妮頓了一下。

“為什麼,再也不來倫敦了?”

達西目光沉沉地盯住她,用另一個問題回答了她的疑問:“你還想來嗎?”

她還想來嗎?

想的吧。如果夏洛克還在這裏,她總會想來的。

安妮低下頭,俯身從草地上撿起毯子。

她幹脆蹲在地上不起來了,把柔軟的薄毯抱在胸前,目光有些放空的看著平整的草坪,低聲說:“我不知道,達西。我不知道……”

達西低頭看著腳邊把自己團成一個球的安妮,微微有些無奈。

她從小就是這樣,遇到情緒不好的時候,會像小動物一樣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半晌,達西終於妥協,說:“沒關係,等我們回到羅辛斯或者彭伯裏,你有很多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

是的,沒關係。他已經等了她很長時間,不在意再多一點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