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滿地的雞毛(1 / 2)

瑟瑟秋風吹著地上的塵土、落葉、雞毛打個旋兒,又撞在柳木門扇上,弄出一陣吱吱嘎嘎的響聲。

這天也涼得太快了,明明前兩天還要搖扇子到半夜呢。程平攏一攏袍子,推開門,進了院子,便聽到嬸母趙氏正在“諄諄善誘”著。

“阿薑你還年輕,何苦在這裏守著?你又不是阿平生母,他縱便真有一日為官做宰了,請封的也是我那短命的二嫂。你啊,還不如再嫁,做正頭夫妻去!興許還能再養個小郎君,從此便終身有靠了。我與你說過的那張郎,家裏有……”

程平揉揉鼻子,這利害關係掰扯的……嬸母不穿越到春秋戰國當個縱橫家,簡直屈才了。

“咳,咳!”程平撩簾子進屋。

趙氏麵上訕訕的,薑氏早已站起來,一邊拿撣子給程平撣塵,一邊笑問,“六郎考得可好?”

古今中外一理:出了考場,家裏人第一個問題都是“考得好不好?”

薑氏又祭出經典家長第二問:“題目可都會嗎?”

程平失笑,一邊回答“還好”,一邊又與趙氏叉手做禮。

趙氏略顯尷尬,賠笑道:“阿平這回一定能——那什麼——什麼宮什麼桂的。”

程平眯起笑眼,“那就借嬸嬸吉言了。”

過了剛才的尷尬勁兒,趙氏仔細打量程平。戴著嶄新的襆頭,身穿一襲桂布士子白袍,他本就生得白淨,這麼一打扮,越發顯得出眾了,全不似田舍漢家的小兒郎們。

想到這桂布的價錢,趙氏嘬起牙花子,嘴上卻違心地稱讚:“阿平這袍子穿得可真好。”

一聽就知道趙氏心裏的彎彎繞繞,薑氏笑道:“出門不比在家裏,做套新袍服,免得出去被人看低了去。”

趙氏點頭:“很是,很是。”

看這做派,必是還有什麼話說。程平盤膝坐在榻上,端起碗,喝一口菊花飲子,微笑著等趙氏開口。

“阿平啊,你對自己的親事可有個什麼章程嗎?”趙氏歎口氣,“按說這種事不該跟你小郎君家說,可誰讓二兄二嫂都去了呢?”

程平很配合地肅穆著臉,點點頭。

吸取剛才被程平“偷聽”的教訓,趙氏看看窗戶,壓低嗓子,“這親事上頭,你可不能盡聽你伯父伯母的。你伯父倒是一心為公,可也禁不住娘子嘮叨。邱氏那點子想頭兒誰不知道?”趙氏撇嘴,“她那娘家侄女,一個個五短身材,不比磨盤高多少,怎麼配得上我們阿平這樣十分的人才?”

程平低頭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嗯,十分的人才……

“我們老趙家就不同!小娘子們都跟花朵兒一樣。你不是見過阿香阿圓嗎?”

程平豈能評價親戚家的小娘子,握拳在嘴邊,輕咳一聲。

趙氏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我們自家人,有什麼不好說的?你就說你看上哪個表妹了?”

這是要立逼著定個人選、明天就訂婚的節奏嗎?

薑氏趕緊解圍,“三娘莫要問六郎了,這事他又做不得主。”又有意識地禍水東引,“這事啊,還得看家主的。”

“阿平在大伯麵前一向有臉麵,若是他自家開口,大伯也要掂量一下。”

原來趙氏是這麼個打算!程平本來覺得嬸母適合當個縱橫家,如今看來,對兵法也很擅長嘛,打得一手釜底抽薪、借刀殺人、以逸待勞的好牌。

把一壺菊花飲子都喝光,趙氏終於走了。程平與薑氏相視露出無奈的微笑。

薑氏輕歎,“事情到今天這步田地,終是怪我。當日若不是我攛掇娘子,用你替了小郎君……”

程平笑著安慰庶母,“這事怎麼怪得阿姨?①再說我對現在的身份,喜歡得緊。”

十四年前,程平和她雙胞胎弟弟才過一歲生日。其父程知之病重,為照顧他,搞得人困馬乏,孩子就顧不大上,一個不小心,程平的弟弟——真正的六郎著了風寒,沒救回來。

那壁廂躺著一個危重病人,這邊兒子又沒了,更兼外麵大嫂、弟婦、族人虎視眈眈,盯著家裏這點薄產,程平的母親周氏忍不住便要放聲,被薑氏一把捂住,“娘子,可不能說是小郎君去了!”

周氏隻是軟,不是傻,立刻反應過來,若是丈夫沒了,兒子也沒了,這家根本守不住!

於是便聽薑氏的,定了這李代桃僵之計——用女兒頂替了兒子的身份,程平這“四娘”就變成了“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