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季節,風吹來都帶著滾熱,過了淩晨,才有絲兒透心的涼意。
邵子笛顛了一天的鍋,等天上就墜著幾顆細星,他才得空休息,蹲在飯館門口,嘴裏叼著煙,看著不遠處樹下的兩隻野狗在“嬉戲打鬧”。
這年頭,人單身起來,連狗都不如。
“子笛啊,我看那桌客人也快走了,你收拾一下就回去吧,一會兒我關門。”這小飯館的老板中氣足,還沒站過來,聲音已經傳過來,樂樂嗬嗬的,是邵子笛幹這麼多份工來,遇見的最和氣的老板。
也是最可憐的。
“行。”邵子笛抽完最後一口,煙頭在地上碾了碾,站起身拍拍掉落的煙灰,一邊扯著腰上的圍裙,一邊衝老板笑道:“那我先回去了,您辛苦了!”
老板拍拍邵子笛的肩,露出一口黃牙,笑容在白織燈的反射下有些油膩,“好。走吧!”
沒啥可收拾的,邵子笛拿抹布擦了擦他的鍋,就頂著夜色走了。
租的房子離這裏不算太遠,但屬於快拆遷的老區,要穿過不少小巷子。
剛好適合他這樣隻要租金便宜,就沒什麼要求的單身漢。
邵子笛慢悠悠,像散步的走著。
不著急回去,孤家寡人一個,沒有夜生活,平時的生活樂趣就看看小說,遲些回去也沒關係。
不過走著走著,他就感覺不太對勁兒了。
城市的晚上,燈火通明,眨巴眨巴眼也看不見多少星星。不像在他老家,夏日的夜空常是滿天繁星。
但往日,也沒見過像今天這樣……夜色濃稠得像墨,黑壓壓的落下來,快和遠處的地連成一片,令人從心底裏打寒顫。
更別說邵子笛還孤身一人的走夜路。
剛一路還碰見幾個歸家人,此時往左,往右,愣是沒瞧見半個人影子。
小風一吹,他刺激得身子一抖,嚇得跟條狗子似的。
今兒,看上去有點不太平啊,邵子笛掐指一……下把手機拿出來,翻了下日曆,得,這日子一天天過的,都快暈了頭。
明天農曆七月十五,剛好這零點一過,邵子笛也踏在了中元節的道上。
七月半,鬼節……關於這天有很多毛骨悚然的詞。
邵子笛這個社會主義接班人,對鬼神有著敬畏還些許恐懼。
尤其,是在他七年前給他父母守夜後。
那天他一個人在靈堂跪到了半夜,哪怕知道棺材木頭裏躺著的,是最愛自己的父母,可燈芯噗噗燒著,白布輕輕晃著……在這樣極其壓抑又詭異的環境中,也被風吹動木窗突然發出的“嘭”地一聲,給嚇得三魂沒了七魄。
僵了半響,他慢慢地轉頭看去……
這靈堂的每一扇窗戶,都好好的被橫木卡著,周圍安靜得好像空氣都被凝住。
沒有一點刮過大風的痕跡。
但神經緊繃下,他怎麼可能聽錯?!除非……
邵子笛蒼白著臉再轉回來,麵前那根足有中指粗的白燭上,不知何時趴了兩隻大飛蛾子。
飛蛾一大一小,見他轉過頭,似有靈性一般,同時撲扇了一下翅膀。
翅膀兩邊的黑斑,就像是兩顆瞪圓了的黑眼珠子,幽幽的,盯著邵子笛。
老人說,飛蛾是逝去人的靈魂,喜歡盤旋在它生前留念的地方。
邵子笛自認是個孝子,但還是在如此恐怖的氛圍裏,嚇得頭磕地,眼淚嘩嘩地流,連爬起來跑的力氣都沒有。
他相信父母是愛他,不會傷害他的,卻還是怕了這兩隻看一眼就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的飛蛾。
還有那兩口沉重又充滿死亡氣息的棺材。
就這麼趴了一晚,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等第二天村長來,才叫醒了已經跪了快一夜的邵子笛。
村長以為邵子笛是傷心欲絕,哭暈了過去,安慰他,活著的人就要好好活著。
還語重心長的對他說:替他父母好好活著。
邵子笛隻點頭,昨晚的事一個字都沒提。他慫,還念著點自尊心,沒敢說,怕丟人。
誰家快二十的小子會怕了兩隻飛蛾子?嚇得都哭了!
可那之後,邵子笛每每回想,都會從心底發寒。
他總覺著,那天他趴著的時候……頭頂上有兩雙眼睛一直在看著他。
路燈下圍著不少飛蟲,有飛蛾一下又一下,不要命的撞著散發炙熱光芒的燈泡。
邵子笛縮了縮脖子,像是在躲被撞下來的蟲子,又像是冷,腳步比之前加快了許多。
說到底,七月十五這一天,在傳統裏是祭奠先祖的。
也是傳說中……鬼門大開的日子。
常走夜路,容易撞鬼。
穿過一條小巷子前,邵子笛還特意找了塊紅磚拿著,心裏一直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磚是用來防人的,念咒是用來防鬼的。
但哪怕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在轉角時,被那黑色的一大坨給嚇得打了個悶嗝。
也就是嗝沒打出來,又全給咽了回去,真是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