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機震動起來,那個聲音透過聽筒爬進我的耳朵,上麵還攀附著笑意:
“你的一生已經被我買斷了,不要再想著辭職的事情了,明天照常來上班,就像你那些可愛的同事們一樣。”
“殺了我也不會再去你那爛公司了。”我歇斯底裏地對著話筒嘶喊。
他響亮地爆發出一串油膩的笑。
“這樣的話我聽得多了,尤其是從你們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孩嘴裏,我通常不會放在心上,記住明天準時來上班。”
他掛斷了電話。嘟嘟的忙音聽起來活像他的笑聲,令我心中一陣陣發毛。
我關了手機,在家裏躲了一個星期,我記得我簽協議時留了住址,這讓我頗有些心驚膽戰,擔心那家公司的人找上門來。
然而沒有任何人來打攪我的生活,連查水表的都沒來過。
我身體裏繃緊的弦終於鬆弛了下來。
又歇了一個星期,銀行卡裏的錢就像春天的冰一樣不斷融化消弭,無奈,我隻好在網上繼續投起了簡曆。
運氣不壞,這次錄用我的是一家電子商務公司,在南城,麵視我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經理,整個談話中,我都被一層淡淡的香水幽香包裹著,談得還算滿意,我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出於謹慎,簽字之前我特意伸出食指在工作年限欄的“一年”上用力蹭了蹭,見沒什麼異樣,才算放心。
簽完合同,女經理溫婉一笑:“董事長說要見見你,跟我來吧。”
她像個酒樓的引位員那樣將我引到隔壁的一個房間,輕敲了三下門,聽到裏麵有人說了聲“請進”,伸出手微笑著示意我進去。
一瞬間我靈魂出竅,覺得自己仿佛就站在地獄黑漆漆的入口。
方才的那聲“請進”是那麼的熟悉,它輕飄飄地滲過來,就像我似曾相識的兩團鬼火。
我硬著頭皮推開門,果然看到穿著黑色恤的他靠在皮轉椅上,姿勢同那天一模一樣。
他咧著嘴朝我笑著,眼睛裏閃爍著幽暗的光。
“別來無恙啊。”他說。
三年後,我成為一家知名跨國公司的經理,以商業精英的麵目頻頻亮相於世人麵前,一時風光無兩。
但在他麵前,我永遠恭敬有加。
他,我的主人,原諒了我初入社會時的幼稚與反叛行為,他從一開始就看好我的才能,我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拜他所賜。
我是他的員工,但我覺得自己更像一個牧羊人,替他看管著那些有著不同顏色衣領的員工。也更像一個養蜂人,每天把新鮮的“蜂蜜”收攏起來,定期呈遞到他的手中。
世界上所有的企業都是他的,無論是金融、貿易、廣告、餐飲、娛樂……,他都是最終意義上的老板,而那些世人眼中的老板,其實跟我一樣,都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牧羊人。無論你去哪一家,你轉無數次的行,跳無數次的槽,其實都是一樣,你除了把你的一生賣給他,別無它選。
既然別無選擇,那就隻能像我一樣,努力離他更近一點。
我每天盯著監視器,成年累月地看著時間、青春、激情這些珍貴的精華,從那些坐在小格子裏的年輕人身上滴瀝下來,被我用他教授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覺地采集起來。
這些就是他要的“蜂蜜”。
這些“蜂蜜”讓他永生不死,令他永遠保持年輕,做為對我們的恩賜,他有時候會給我們分上一點,隻一點點就已經讓我們驚喜不已了,因為這東西是如此的珍貴,把全世界所有銀行的錢加在一起也無法買到一毫。
他對我是如此的仁厚,我無以為報,隻好加倍努力工作,替他尋覓更多生氣勃勃的年輕人,與他們簽下一生的長合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