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鼓動楚懷王一事, 胡亥交給了李斯。
畢竟從戰國末年起,李斯就開始玩賄賂六國高官, 叫他們背叛本國、為秦國的利益奔走了。
與趙高胡亥等人比起來,李斯是玩這一套的祖宗。
聽了胡亥的吩咐, 李斯撫著白胡須微微一笑, 應道:“老臣這就去安排。”
胡亥看著他, 笑道:“朕知道你在笑什麼——你一定是笑朕偷師了你的計謀。”
李斯微笑道:“不敢。計謀原為天下人共有,老臣偶得之罷了。”
李斯雖然看起來還是憂心忡忡, 但是沒有前幾日心如火烤的煎熬感了。
因為他已經得了消息。雍丘雖敗, 但是他的長子李由到底是活下來了。
胡亥伸伸胳膊, 下來走動,道:“你不必擔心。你小兒子給朕來信兒了, 說是他和夏臨淵已經救下了李由。朕算著日子, 差不多也該趕上咱們車隊了。朕叫王離派得力之人去接。”
李斯歎道:“這都是陛下天恩。”
胡亥又道:“等你長子回來了, 你也勸勸他。朕是素來知道你們李氏之忠勇的。若是每個將軍打了敗仗都自戕, 那朕手下也沒人可用了。你是他的父親, 理應開導於他。朕還要用他的。”
李斯顫聲道:“老臣領旨。”
他是了解自己長子性情的, 若不是陛下預料先機, 派了夏臨淵和李甲去,長子隻怕真就與雍丘共存亡了。
老年喪子, 那當真是人生三大悲苦之一。
李由未死,李斯感懷皇帝的仁心與回護, 揪著白胡須, 半響道:“陛下, 老臣有罪。”
胡亥微愕,道:“何罪之有?”
李斯垂眸道:“老臣願意重擬請罪書,助陛下收服蒙氏子。”
胡亥呆了一呆。
那份氣焰囂張的請罪書,君臣兩人之後並未提及過。
畢竟這事兒兩人都心知肚明,提起來也隻是徒增尷尬。
所以主要是胡亥沒提。
皇帝這吃了啞巴虧的人都不提,李斯更不會主動提起。
此刻李斯忽然認錯,顯然是因為長子李由之事,感動慚愧之下,給出的賠罪與報答。
胡亥仰著臉想了一想,道:“不必了。那蒙氏子要歸順於朕,不會是因為你寫了一份請罪書。他若要反叛於朕,也不會是因為你寫了一份請罪書。你為朝廷左相,與右相馮去疾,乃是朝廷百官中鎮石一般的存在。你的臉麵,朕也不容別人折損。此事是朕此前欠思慮,就此揭過不提便是了。”
李斯啞然,心頭熱血翻湧,竟似幾十年前,初見先帝時一般。
“老臣……”
胡亥看了激動的李斯一眼,輕笑道:“朕勞心為天下臣民,你隻要忠心為朕,咱倆便也是一段君臣佳話了。”
李斯籲出一口氣來,長歎道:“老臣幸甚。”又正色道:“老臣一家,必當忠心為陛下。”
這種朝臣表忠心的話,胡亥也聽得多了。
所以他隻是笑著隨意點點頭,擺手示意李斯可以離開了。
李斯退下之前,悄悄抬眸看了一眼皇帝:他看起來還是那樣年輕,可是眉宇間已然有了帝王之氣。
這大約就是上天授予的吧!
胡亥低頭研究著地圖——與楚懷王勾手之後呢?
他呆著臉想了想,隻要項氏勢力一倒,或者故楚集團內爭權之勢一起,那就不用擔心了。不過斬草要除根,若是留著這楚懷王,叫他們春風吹又生,雖然不致命,卻也異常煩人。
可惜故楚集團倒也謹慎,把楚懷王留在東南大後方。
淮河東南,盡是沼澤地。
若到時候要殺楚懷王,那楚懷王借著地利之便,往大澤裏一鑽,又去放羊,那真是鬼神都抓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