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回來啦!我一個人有乖乖掛水哦!”孫耀國看著門口的女人,一臉的興奮。
婦女放下手裏粘著泥的菜,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就這麼衝過來抱著耀國。
兩個人溫存了很久以後,才意識到旁邊多了個夢溪。
“你好,我昨天好像在家裏見過你,你是孫華的同事吧?”婦女抱著孫耀國,對著夢溪說。
“是的,就是來看看你們,還有這些是我的一點心意。”夢溪從包裏掏出一個紅色的信封,遞給婦女。
“姑娘,這個我們可不能要,謝謝你。”婦女拒絕了夢溪後,還站起來給她鞠了一躬。
夢溪也沒有強給,畢竟等會可以偷偷地放進耀國的住院賬戶。
“這裏也沒什麼好招待的,連個喝水的一次性杯子都沒有,我男人也……哎……姑娘,你能來看我們就很不錯了,真的不要買東西,這些水果都很貴吧,讓你破費了。”
“沒有,不貴的。”夢溪想說,自己升了主治以後,工資獎金都上漲,再加上潘晨陽以前給的投資收益,區區水果根本就不算什麼。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有錢的人越來越有錢,命苦的人,隻能不斷地在底層徘徊。
“媽媽,今天我牙齒裏又出血了,不過現在好了,我是不是快要出院了?我想上學。”孫耀國埋在他媽媽的懷裏,眼睛卻一直看著窗外。
黃婷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淚珠。
她強撐著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玩具,是背著書包,戴著眼鏡的小老虎,大概有一隻手那麼大。
雖然麵料都已經有些陳舊,但是顏色卻異常鮮豔。
黃婷哄著遞給孫耀國,“耀耀乖啊……”
後麵的話,她還想說,可是已經哽咽,怎麼都說不出話來。
上學?她連明天的醫藥費都拿不出來,還怎麼上學?
夢溪的眼神,一直落在那個小老虎身上,她覺得這個玩具,異常地熟悉,這,這不就是……
“耀耀,你的小老虎能給姐姐看看嗎?”
“好,姐姐給你。”耀耀雖然不舍得,但是還是立刻遞給夢溪。
“恩,真乖。”
夢溪笑著接過那個小老虎,雖然她並不能判斷出裏麵的原料,甚至這個玩具都沒有商標,但是她有個大膽的猜想,這個可能是貝塔玩具公司的產品。
“耀耀媽,這個是哪來的?顏色好像特別的鮮豔。”
黃婷抱著耀耀,一臉的愧疚,“是在我們村後麵,被人扔掉的,我有一次下班回家,看到以後就撿了回來,沒想到耀耀特別喜歡,連睡覺都要抱著。”
“這個都已經舊了,而且給耀耀,他會因為自己不能去學校上學而難過的,以後不能給他玩了,我出去給他買一個新的吧,畢竟第一次來這裏,都沒有給耀耀買什麼禮物。”
夢溪說完,就拿著玩具,飛奔似的衝了出去。
留下房間裏的耀耀和黃婷,一臉錯諤的看著夢溪。
“媽媽,姐姐為什麼衝出去啊,她是不是怕耀耀跟她搶玩具?”
黃婷:“姐姐應該是有事吧,玩具你想要的話,明天媽媽再從家裏給你帶一個。”
“那,媽媽,我想要那個黃色的小鴨子。”
“好的。”
……
夢溪飛快地衝到最近的玩具店,挑了幾個國家檢測過,並且是正規廠家生產的玩具,買了單,又去附近的電器店裏買了個榨汁機,回到了醫院。
病房裏,耀耀已經掛完鹽水,躺在床上午睡。
夢溪悄悄地把玩具和榨汁機放在病房裏,就看到黃婷從醫生那邊回來,臉上掛滿了淚水。
她一見到夢溪,使勁地抹了抹眼淚,兩隻手就把夢溪買的東西拎起來,放在夢溪的手上,“姑娘,我們怎麼好收你那麼多東西呢?你快拿回去吧!”
她的聲音很低,大概是怕影響到在睡覺的耀耀。
“姐,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一下,我們出去一下吧,跟耀耀的病情有關。”
夢溪特意加重了最後一句話,聽到這個的黃婷,不再推脫,幹脆放下手裏的東西,立刻就跟著夢溪出了病房。
二人來到樓梯間。
“姐,我接下來說的事情,可能會讓人意外,但是絕對是真的。”
“姑娘,我知道,我們家耀耀可能,可能沒多久了,他,他就要跟著他爸爸去了,真是命苦啊!他,他還那麼小啊!”
黃婷說著,就放聲哭出來,在耀耀麵前,她不得不假裝堅強,憋了一天的眼淚,終於像決了堤一般,毫無阻攔。
夢溪就在旁邊靜靜地陪著,十分鍾以後,黃婷才開口說,“姑娘,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你要說什麼?”
“玩具,包括你家裏的所有玩具,上麵都有一種致毒物質,就是導致耀耀生病的病因。”
黃婷聽完,整個人都是呆住的,“你,你是說,那些玩具?姑娘,你雖然是醫生,但是話不能亂說,耀耀玩那個玩具,已經好多年了!”
“姐,你相信我,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我能肯定,因為那些玩具,就是一家工廠生產的,我有個朋友的孩子,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生了同樣的病。”
黃婷突然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在原地來回的打轉。
夢溪見她不回應,接著說,“所以如果你家裏還有撿來的玩具,趕緊扔掉,不要再給耀耀了,我救不了你們,能幫的也就這麼多,姐,我先回去了。”
夢溪說完,就從樓梯走下樓。
作為外科醫生,她救不了血液科的疾病,甚至很多癌症,比如方阿姨的老伴,也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住院,沒辦法徹底康複。
這就是醫生的悲哀。
黃婷看著夢溪的背影,忽然就跪了下來,“醫生,你們救救他吧!他還那麼小!那麼小啊!我已經沒有老公了,沒有了兒子,我還怎麼活呀!”
夢溪聽著,還是狠了狠心,快步離開。
現在能徹底治愈甜甜和耀耀的,恐怕隻有皮蛋了。
不知道換血行不行,可是皮蛋也那麼小。
想了這麼多,幹脆不想,她快步地衝到收費處,給耀耀交了5萬的住院費,別的不管,先保證治療再說。
醫院有個小花園,這是夢溪以前受傷的時候,讓潘晨陽推著輪椅帶她來的地方。
她找了個石椅子坐下,掏出手機,找到了皮蛋媽媽的電話。
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想要帶著兒子出去度假,好好走完最後一程母子倆,她本不該去打擾。
可是一想著在病床上的甜甜和耀耀,夢溪還是撥通了這個電話。
電話打了三個,才有人接。
“喂。”
夢溪一聽,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因為那聲音是皮蛋的聲音。
“皮蛋,是我,漂亮姐姐。”夢溪忍不住也哭了。
雖然見過那麼多的生死,甚至在昨天的追悼會上,她都沒有落淚,但是今天,一聽到皮蛋稚嫩卻又渾厚的聲音,她落淚了。
皮蛋終於還是沒有躲過,一個人在這世界上的命運。
如果他能和孫耀國換一下身份,會不會是更好的結局?
這樣,醫術高超的孫醫生,也不用為了兒子的住院費,夜以繼日地泡在手術室裏。
這樣,皮蛋也不用一個人,孤身待在這碩大的世界上。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後,才開口,“漂亮姐姐,我以後要一個人保護自己了,這是媽媽最後跟我說的一句話。”
“沒事,你還有姐姐,姐姐會幫你的。”
兩個人都默默地哽咽了許久,夢溪才再次開口,“皮蛋,你在哪裏,姐姐去找你,請你吃肯德基好不好?”
“家。”皮蛋是個非常堅強的小男子漢,他縱使已經哭了,也不想讓人聽出來,所以最後憋了這麼一個字。
“等著姐姐,姐姐馬上來。”
夢溪掛了電話,就直接拿著備用鑰匙,在醫院裏找到了自己的車,沒有跟林雲打招呼,就開去了破舊的小區。
跨過泥濘的路,夢溪到的時候,大門敞開,皮蛋一個人端著小板凳坐在裏麵。
他黑黝黝的臉蛋上,還掛著已經幹了的淚痕,桌子上的飯菜早就泛著黴味,屋子裏隻有夢溪以前送的玩具,還整整齊齊,其他地方都已經亂七八糟。
尤其是一堆女人的衣服,胡亂地躺在地上。
“皮蛋,你回來幾天了?”夢溪快步走進屋裏,蹲在皮蛋的身邊。
皮蛋瞪著黑黑的眼珠子,看著她,眼睛裏還掛著快要淌出來,晶瑩的淚珠,默默地抬起小手,用手指比了個數字三。
夢溪心裏一軟,她不能再哭了,這不像她,特別不像高冷的她。
“你為什麼不早點打電話給姐姐?如果姐姐一直不來找你你怎麼辦?”夢溪從包裏拿出紙巾,給皮蛋擦了擦眼淚。
“我沒有媽媽了,唔啊……”皮蛋兩隻胖胖的小肉手,推開夢溪的紙巾,放在眼睛前麵,眼淚就這麼決了堤地哭出來。
小孩子都是這樣,隻有在信任的人麵前,才會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