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雷辰的傾訴(2 / 2)

這一瞬間,在他的眼裏她不再是將軍夫人,不是顏丹歌,她隻是那個高台之上,輕聲問出“何所不死?長人何守?”的縹緲仙子。

鬱藍前世聽說過不少類似的事情,尤其是清朝,嘉定三屠、文字獄,封建社會的人命總是輕賤得讓人難以置信,她凝重地望著雷辰:“你準備怎麼做?”

她不再稱呼他殿下,他也不自稱本宮。這種改變反而讓雷辰喜歡,但他心情沉重,無暇顧及那麼多,隻搖頭道:“我不可能違背父皇。”

“但是你可以盡量減少二月十七女嬰的人數不是麼。”鬱藍忽然微微一笑,“河灘上可能曬死的小魚千萬條,我們沒有能力全部拯救,那麼能救幾條算幾條,盡力便好。”

雷辰如醍醐灌頂,定定看著她,輕歎道:“我真希望……你是冷凝香。”他寧願她是青樓的玉人,也不想她是別人的妻子。而且那個別人,他還無法與之對抗。

鬱藍笑笑沒有說話,轉目望向另一邊自家被縛的小少爺:“時候不早了,殿下。我……臣婦還要去廟裏還願……”

雷辰麵色沉下來,卻知道自己沒有再挽留的理由,手一揮,讓手下放開了她的人。

鬱藍重新戴上紗帽,陳子溪跑過來挽著她的手,敵視地看了一眼雷辰,卻沒敢表達情緒。鬱藍摸摸小孩的腦袋,轉身前忽然留下一句:“去了寺裏,我會為陳公子請願的,公子……莫要太自責。”

雷辰怔了怔,看著伊人翩躚而去的身影,半晌,才露出個淺淺的笑容。他終於找到這看似滴水不露的女子的弱點了--吃軟不吃硬,不是麼。

延都寺廟在一片小山坡上,穿過一片樹林,眼前漸漸開闊起來。拾級而上,一座並不氣勢恢宏的小小寺廟佇立其中,外麵還有一個草亭子供有人歇息,因為年久的緣故,幾乎露出了半邊的天空。

鬱藍心情不好。陳子溪明顯地感覺到了這一點。他跪在蒲團上,偷眼看了看她麵紗下的麵容,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憤怒正彌漫在她的周身。小孩的心靈總是純淨的,對惡意也比旁人看得更清楚,鬱藍這時候的確是心情很差。

聽到要屠殺嬰兒,她對著雷辰並沒有表現自己的情緒,到了這裏她卻無意識地表現了出來。憑什麼一封莫須有的信就要決定那麼多無辜嬰孩的姓名?她想起自己見過阿八的妹妹小九,那麼可愛的小小嬰兒,就因為一個迷信的預言就要失去生命?

她雖然一向自詡薄情寡義,此刻卻忍不住有了衝動。她想做點什麼,她能做點什麼?垂著眼簾,她腦子開始急速地轉動。

回到府裏時陳折戟還沒回來。鬱藍發覺府裏氣氛越來越詭異了,似乎所有人都有什麼事在瞞著她。這種眾人皆行為獨醉的感覺實在難受,拿了紙墨準備給阿八寫信的時候,她問起湯圓:“最近府裏出什麼事了,怎麼一個個都像偷偷摸摸的?”

湯圓心直口快,愣了一下便明白過來,道:“啊,夫人聽了不要生氣。”

鬱藍帶著上揚的音調“嗯”了一聲,問:“怎麼?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湯圓小心翼翼看著她的神色,道:“聽說這次將軍立了大功,皇上賞無可賞,就想給將軍指一房妾呢。”

“你說什麼?”鬱藍足足怔了三秒,才揚眉反問,“小妾?”

湯圓不知道自家夫人心裏掀起的滔天駭浪,乖巧地點點頭道:“奴婢聽說人都定好了,是戶部尚書家的三女兒。脾氣軟得很,夫人不用擔心她來耍心眼。”

鬱藍這才明白怎麼回事,輕輕舒出一口氣,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來,遮去眼中情緒,沒再說話。

她本想直接去向陳折戟問這件事,但晚上回來時陳折戟喝的酩酊大醉,抱著她光說胡話,不停地想占她的便宜,鬱藍簡直不堪其擾,將那醉漢丟在房裏,一個人畫舫甲板上,坐在木凳上倚著下巴看著月亮出神。

這裏的月亮,實在不像前世在家的月,奇怪的形狀,奇怪的顏色,甚至名字都不一樣。“容佩夫人……”這樣女性化的名字,她喃喃道,“其中一定有個很淒美的故事。”

最終鬱藍一個人去了書房,找了關於蓮華寺的書來看,不知不覺睡著了。等到天光曦微她睜開眼,發現自己還伏在桌案上,直起僵硬的腰身回到自己院子,卻發現陳折戟正抱著自己的被子還在呼呼大睡。

男人沉睡的模樣看起來似乎失了平時的凶悍之氣,垂著眉目的樣子倒有些溫潤的俊美之感。鬱藍站在那裏,手指輕輕摩挲了下他一夜之間便生了胡渣的下巴,感受到那粗糙的紮刺感。她莫名想起昨日湯圓的話,心裏忽然升騰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站起來轉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