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小姑的電話來得挺遲,南都的天都快亮了吳遠才接到電話,他已經靠在椅子上眯了一覺。
被鈴聲吵醒的瞬間是有點晃神的,周圍陌生的環境,麵前躺著的男人,哦對了,是來守靈的。
四周寂靜,天色還沒大亮,昨晚下了場雪,現在看是已經停了的。
吳遠瞄了眼來電顯示:小姑向你發來一個語音請求。
他並不著急接,坐著睡了兩個多小時,姿勢擺得別扭,腰背酸痛,轉轉脖子,起身擰擰胳膊,又衝著沒有體溫、不再說話的老爸,道了聲早安。
接著拿起一直在響鈴的手機,走到窗邊,果然是積雪了。
精神病院主樓的後麵是一處小花園,有些簡單的健身器械,一個小花圃,還種著兩株桂樹,此時都被罩上了一層雪衣,風吹葉動,微微的震蕩使得桂樹葉子上的雪沙沙落下,落一半還留一半,不太幹脆。
算算時間,洛杉磯那邊也該是午後了吧,照理說小姑不會這麼晚才看微信,無所謂了。
吳遠深吸一口氣,準備接受來自地球對麵的眼淚。
小姑之所以這麼晚才看到信息,是因為換了個新手機,微信還沒裝,而且自己的微信賬號和密碼也記不得了,跟自己住在一起的小兒子又隨同學去佛州度假,總之都是要等女兒來弄。
一接起電話,小姑便劈裏啪啦地為自己晚回信息這件事做解釋,好像差點忘了為什麼要急著回這通電話。
吳遠隻是聽著,偶爾接上一兩句“哦”“沒關係”“那就好”,他不在意什麼理由,能來電話就行。
然後才是哭腔和隔著手機都能漫過來的淚水。
其實他們一家移民了這麼久,除了大衛姑父偶爾回國參加些會議活動,其他人幾乎是沒怎麼回來過,對這片土地愛得不深唄。
小姑口口聲聲說對不起哥哥對不起阿拉遠遠,吳遠相信她是真心的,因為真的對不起嘛。
但行動上的矮子總是很多,寧願讓自己心理上受苦,做一番自欺欺人的譴責,也還是不會以行動來表達。
兩個堂妹和小堂弟是三根純正的香蕉,西化得很徹底,普通話也說得不好,跟父親講英語,跟母親講摻了英語的吳語,總之都是不倫不類,就像沒根的浮草。
其他人不來也罷,吳遠想先聽聽小姑的態度,盡量等她或者她帶著家人回來再辦,隻要在殯儀館停屍房條件允許的時間內,畢竟是老爸除了吳遠之外唯一的親人。
像現在這樣,那邊哭喊著表示“一定要回來”、“下刀子都要回來”之後,又說這兩天有事,可不可以等她?
“好的,那您什麼時候可以呢?”
小姑先是把今天什麼事,明天什麼事,後天上午又是什麼事跟吳遠一一交代,最早也要等到後天下午才能出發。
而且臨近聖誕節,很多公司都開始放假,有些員工也提前請假,來跟聖誕湊成一個大長假,很多華人會借這個假期回國,所以機票很緊張,那邊便是如同這邊準備春節一般地熱鬧忙活。
“機票沒問題,我來幫您買,洛杉磯直飛南都,頭等艙怎麼樣?如果姑父和妹妹們願意的話,可以一起回來看看,當然,費用全由我來承擔,不用客氣。”
別說在聖誕節前買張回國的頭等艙機票,就算是包機,憑公司的能力,吳遠也是能輕鬆搞定的。
小姑停頓一下,語速也慢了下來,顯然是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