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秋天,落葉遍地。大風漸起,卷著枯葉四處飛舞。這般的日子裏,白天還算暖和,晚上卻已經涼意入骨。
恒城外有一片從前朝承襲下來的亂葬崗,綿延好幾裏地。恒城周遭的人們都覺得這裏陰氣太重,所以平日裏鮮少有人肯往此處來,能繞路的就絕不會從這兒走。
此時,半夜三更的,卻有輛龐蒂克車快速駛來。車子的發動機聲混雜著車輪碾過枯葉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中顯得有些刺耳。
大黑天的,行駛在這種鬼地方,正常人都會犯怵。駕駛座上的司機雙手握牢方向盤,雙眼不住的往四周看著,後背由於發慌而慢慢出了汗。
秋末的冷風吹過,挾帶著亂葬崗的陰冷之氣,撩得他後背一陣陣抽緊,連帶著心髒都有些緊縮。
突然,司機瞪大了眼睛朝向左前方的某一處。
“都統,”司機聲音壓得很低,磕磕巴巴的喊了一聲後猛踩刹車。然後回頭,對著後麵說,“前方路上好像有人。”
後座上的男人高大挺拔,大半身形被車中暗影所遮蔽。皎潔的月光透過半開的後窗投入車中,也僅僅能照到他緊抿的薄唇和堅毅的下巴。
“這裏到處都是人。”低沉醇厚的男聲從後緩緩響起,語氣很是隨意,顯然不曾放在心上。
亂葬崗裏確實都是人不錯,但都是死的……司機趕忙指著左前方說,“可這人是活的。在走著。”
思路再次被打斷,後座的男人終是不耐煩了,抬手搭在車窗上敲了一下,指中雪茄閃著些微燃燒的紅點。
“走。”他不容置疑的道。
司機再不敢言,隻能依命行事。
車子啟動往前行了幾米,那個搖搖晃晃的身影終於映入了後座之人的眼中。
他不過隨意一瞥,恰好見到模糊身影倒下的刹那。抬指輕叩車窗三下,考慮到這裏離恒城不算遠,他最終讓司機停了下來,長腿一邁,離車朝著那個身影尋去。
出乎意料之外,居然是個小姑娘,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纖細的身形瞧上去十分柔弱。
按理來說,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此刻應該是在家中溫暖柔軟的床上安睡。她卻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身體無意識的蜷縮著,顯然難受得緊。
他自認不是心善的菩薩,半眯著眼低頭看後確認不認識,轉身打算離開。誰知這個時候小姑娘略微清醒了點,模糊不清的說了幾句話。
荒郊野嶺的亂葬崗,一個不該出現的活人,到底想說什麼?他難得的起了點興趣,俯身到她旁邊,聆聽。
……
幾日後,恒城。
平時安靜沉寂在城西一角的方家,今日卻從天不亮就開始熱鬧起來。原因無他,方家大女兒在今日出嫁。
如今是新舊思想交替的年代,年輕人有的選擇新派西式婚禮在教堂完婚,有的則依著老人的習慣行中國傳統禮儀。今日方家女兒出嫁,擇的便是舊式禮。
大紅的蓋頭蒙在頭上,方淑婷坐了轎子,滿心喜悅搖搖晃晃的往沈家趕去。
誰知半途中陡然生出變故。轎子毫無征兆的突然停了下來,幾名轎夫竊竊私語著,停步不前。連帶著吹奏喜樂的人也跟著止了步子停住吹奏。
方淑婷不耐煩了,高聲嗬斥著讓他們快一些。他們卻好像聽不見她的訓斥似的,交頭接耳的聲音非但沒有弱下來,反而更高更強了。
“那、那個難道是五小姐不成?”
“不會吧。大白天的,總不能見了鬼吧!”
“我看著像,我看著像!”
“怎麼可能!五小姐不是前幾天剛剛……怎麼可能死而複活!”
方淑婷沒想到自己大喜的日子裏,居然還會聽人提起那個令人討厭的人。
這是她盼了很久的婚禮。為了嫁給心儀的沈二公子,她不惜和媽媽妹妹做出那些事情……
誰料居然在送親途中再生坎坷。那方素安活著的時候不讓她好過,現在死了,依然不肯安生,非要在送親的途中橫插一腳!
方淑婷猛地拽下頭上蓋頭,拎著裙擺衝下喜轎。
“哎,哎,不行啊。”喜娘急忙過去攔。“二少奶奶,您得在轎子上才行。這樣貿然下來,不合規矩。”
她是沈家派來接親的。
方家五小姐和沈家二公子的婚事,十多年前兩家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就已經定下了。眼看著婚期臨近,偏偏方家五小姐出了事,香消玉殞。方家就悄悄找沈家商量,讓方家大小姐代替出嫁。
沈家二公子不肯親自過來接,大公子覺得這種代替的辦法太過匪夷所思,更是不肯出麵。最終隻有喜娘來接親。
沈家男丁一個都沒出現,隻讓一個喜娘來接,這種做法早就讓方淑婷憋了一肚子火。她自小到大沒有受過這種氣,如果不是媽媽勸她,讓她先坐實了沈家媳婦兒的名頭再說,她勢必剛才出門前就要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