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裏最好的暖陽,正籠罩在哈福德郡的浪博恩小村之上,一隻淺棕色的小貓頭鷹在空中盤旋了幾圈,才向著村邊的一所莊園俯衝下去。

小貓頭鷹很快就找到了二樓的一扇窗,在窗外撲騰了幾下,又用它的喙,狠勁兒啄著窗欞。

這是一間鄉紳家常有的琴房,牆上掛著靜物畫,牆角裏擺著放琴譜的小桌,房間中央是一架鋼琴和配套的琴凳,另有幾把椅子散放在四周。

瑪麗班納特從琴凳上站起身,走到窗邊,輕手輕腳的打開窗戶,小貓頭鷹立刻跳進窗子,落在最近的一張椅子上,伸出一條腿,它的腿上綁著一封信。

瑪麗取下信,迅速拆開讀著,她那年輕嬌嫩的麵龐上,漸漸浮現出一絲微笑。她轉過身,把早已放在鋼琴上的一小盆水和一小盤掰開了的鬆餅放到小貓頭鷹站立的椅子上,“伊利斯,麻煩你再等一會兒,我這就來寫回信。”

這隻與希臘神話中的女神使同名的小貓頭鷹扭頭看了看它的服務對象,才矜持的在盆子裏啄了一點兒水來梳理自己的羽毛。放琴譜的小桌子上有墨水和紙,瑪麗奔過去,甚至來不及拖一張椅子,就半蹲著把回信寫好了。

她有三卷羊皮紙的話要對自己的好朋友說,但現在,隻能抓緊時間寫短短的三句話而已。

“親愛的索菲,我立刻就會去父親說,如果方便的話,明天再派伊利斯過來一趟。”

小貓頭鷹伊利斯仿佛是知道瑪麗又給它安排了一次長途旅行,當她把回信係到它的腿上時,它顯得極其煩躁,信一係好,它就展開翅膀,從敞開的窗戶裏飛走了。

瑪麗鬆了一口氣,趕忙把小貓頭鷹喝過的水,倒到窗戶外麵,再把它吃剩的一點兒鬆餅用紙包好,壓到自己的琴譜下麵。

就在她剛剛坐回到鋼琴邊的時候,敲門聲就響起了,女仆魯斯推門進來,告訴瑪麗她的父親叫她現在就過去。

“班納特先生在書房裏,”她麵無表情的補充道,說完便走開了,甚至沒把琴房的門關上。

瑪麗慢慢吞吞的收起琴譜,再把那一個小紙包攥在手裏,才下樓去,路過廚房的時候裏麵正好沒人,她就把小紙包扔到牆角的一堆垃圾裏。

她和自己的姐妹們不一樣,瑪麗班納特是個女巫,在過去的六年裏,她都把一年中的絕大多數時間,花在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學習上。除了父母和姐妹,其他人都以為她是去利物浦的表姑家陪伴這位寡居的婦人,那麼,仆人們對待家中的這位三小姐,自然是疏離而又冷淡的。

班納特先生正坐在圖書室向陽的落地窗前,瑪麗一進來,他就轉過身來看著女兒,“我剛才看到一隻貓頭鷹從窗戶外麵飛過去。”

瑪麗從十一歲起就知道,貓頭鷹很少在白天活動,她當然依舊可以否認,不過,和自己的父親打馬虎眼是沒意義的。

於是瑪麗若無其事的笑了笑,“是的,爸爸,我剛剛收到一封來自於我的同學索菲溫德米爾的信……”

“就是兩年前你去過的那個湖區的紳士家庭?”班納特先生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女兒的話。

“是的,”瑪麗努力擠出一個看起來更加自然的笑容,“索菲邀請我再去她家裏住上幾天,然後我們可以一起去倫敦買下學期要用的課本。”

班納特先生並沒有回答,隔了一會兒,他才又問了一個看起來無關緊要的問題,“這位溫德米爾小姐,她已經開始社交了麼?”

“爸爸,巫師世界是十七歲成年,”瑪麗在今年的四月就滿十七歲了,她補充道,“溫德米爾小姐比我還大一點兒。”

“那麼你已經成年了,”做父親的似乎猶豫了一下,才又慢悠悠的補充道,“我也用不著給溫德米爾家的長輩寫封信,請他們幫你安排一些你們巫師界的社交活動。”

“嗯……”瑪麗並沒有想到父親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她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但還是強作鎮定的重申著,“當然用不著,爸爸。”

班納特先生似乎也如釋重負,他看著女兒,換上了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瑪麗,我還是想強調一下,我依舊希望你能嫁一個正常人,像村子裏的姑娘們那樣平安過完一生。”

瑪麗絕少在家裏說起巫師的事情,因而已經十來年沒有離開過浪博恩的班納特先生,絕對不會想到,他的女兒是在那樣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中生活了六年。而瑪麗卻清楚的明白,她不可能回到她父親口中的“正常人”的生活中了。

“當初要不是你們那個校長登門拜訪,說如果不去上學的話,你會無法控製自己的魔力,我才讓你去的,誰叫你的曾祖母是一個女巫呢?”班納特先生常常在女兒麵前重複這一點,“願上帝保佑她,承蒙上帝的庇佑,我才沒有變成一個巫師。”

看得出,他最滿意的是這一點,瑪麗很想告訴他,巫師是不信仰上帝的。

“親愛的女兒,你今晚還會跟著你的姐妹們去舞會吧?”班納特先生最後問。

瑪麗不想去,但她早已習慣於不在這些小事情上違背父親的意願,於是她露出一個笑容,“當然去,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