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庭院,簡陋房屋,一張破舊床榻上,一個黑衣少年靜靜地躺臥,緊閉的雙眼斂不住這些年沉澱的深邃。
突然,少年眉宇微動,額間開始滲出汗珠,似是陷入一場詭異噩夢之中。
殘破的大地上,充滿著焦黑與赤紅。
欲將崩裂的城牆上,一道藍色身影迎風而立,望向天際黑壓壓一片敵軍,輕吸口氣,轉身深情凝眸身後那如柳枝飄柔的女子。男子眉宇間似是有一道晦澀繁複的印記,黃金色光澤隱隱閃爍,令得周圍的氣息都有些凝滯。
“依兒,這次非同小可,你要馬上離開這裏,越遠越好。”
女子摸摸微微隆起的肚腩,迎上男子英氣逼人的目光,螓首微搖。
男子單手抬起,輕輕觸摸著女子有些淚痕的麗容,說不出的溫柔與耐心。
“軒家……不能在我手中絕後,否則沒法麵對九天之上的先祖。西漠地區地廣人稀,他們即便神通再廣大,也難以下手。”
“這塊玉佩和這把劍乃我軒家世代相傳之物,萬一我回不來,等落兒出生長大,你就……”男子懷裏掏出漆黑的劍和泛黃的玉佩,不經意間,為她揩去早已止不住的淚水。
女子反手握住男子的雙手,輕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這樣的結果,她很難麵對,也終沒有勇氣麵對。
相視沉默。
好一會兒,女子螓首微點。她知道,留在這裏,隻會成為累贅,徒讓他分心。
“我和落兒等你回來。答應我,一定要活著。”女子突然莞爾一笑,這是她最後一個心願。
男子第一次露出苦笑,他一生闖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到頭來又怎樣,夕影藏袖間,最終還是逃不過刀劍相向。
隻是,苦了無論何時都陪伴著他的那道輕柔女子;隻是,苦了那還未出生可能終生再也見不到的孩子。
依兒、落兒,希望你們平平安安度過此生。這片南焱之地,如果可以,永遠不要再回來。
“放心吧,想拿我軒宇霄的命,他們還沒那個能力。”男子轉過女子看似弱不禁風的肩膀,“去吧!”
……
不知過了多久。
藍衣男子雙手附後,言語間有種如山崩塌的壓抑,“狼魂,夫人……走了沒?”
“夫人已安全離開。主公,這恐怕將是一場惡戰。”藍衣人影身後,一位白衣男子仗劍而立,淡淡地望向遠方鋪天蓋地的強者,白皙麵龐上,劍眉微微一挑,有些意外。
“十大虛境聖者……當真看得起本座。”藍衣男子深深吸一口氣,“可還有什麼遺憾麼?”
“遺憾?”
白衣人影淡淡一笑,“當年我們被從死人堆裏扒出來時,都已算死過一次。沒有主公,就沒有如今的我們。”
“看得出來,這些人遲遲不進攻,忌憚的應該就是我們噬魂軍。也好,借此機會,看看我們的極限。縱戰至一兵一卒,也要拚他個血流成河,也較個輸贏!”
“戰至一兵一卒……”男子喃喃自語,卻是意外地閉眼搖頭。
“刀劍的廝殺,不過是盛世煙花,終化為一片塵埃。我執著半生,方才明白,世事糾葛,黑白異色,似你和我,也不過是天地為客。你們……也走吧。”
“主公!……”
“難道本座命令你們不聽了嗎?!這場戰爭,本不屬於你們。”
“屬下願與主公共生死!……”
“滾!!!”
“主公……屬下……遵命!”
……
風雨飄搖的泥路上,一道女子身影拚命往前奔跑。
後方,緊追著一群黑衣人,依稀可見他們的袖間都印有一朵血紅色蓮花,透露著絲絲邪惡的黑氣。突然,女子身影驟停,絕望地望向前方。
隻見一道萬丈懸崖阻斷去路。
“宇霄,我沒用,連你唯一的血脈都護不住。”女子淒然回望那一群正虎視眈眈逐漸逼近的黑衣人,撫摸著鼓起的肚子,然後咬牙縱身一躍,跳下懸崖……
孩子,來世娘再補償你,讓你看看這似錦繁華的世界。
“……不要!……不要!……”床榻上的黑衣少年滿頭大汗,口中喃喃自語。
“落兒……落兒……”
朦朧中一片迷霧,一張白美的中年婦女麵龐逐漸呈現出來,黑衣少年努力探手去抓,不停地揮舞。突然,兩隻粗糙的雙手憑空出現,一把抓住少年揮舞的小手,少年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露出一對深邃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