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邯鄲
我穿著斬衰之服,跪在勤政殿外。大雨滂沱打在我嬌嫩的皮膚上猶如受鞭笞之刑。天公往往不作美。
旁邊走來一個握著簦的小內侍。他嗓音尖利的說道:”公主,您都跪了三個時辰了。大王不會詔見您的,您還是快些回去吧。”
我顧不得理會他的好心,信手將遮住臉的濕發往耳邊抹去。
這時,門開了。一邊的小內侍連忙退下。我看到那個身穿赤色夔龍紋王袍的身影。我急忙說道:“王兄,請王兄徹查母後死因!”見他未應,我又說了一遍。“請王兄徹查母後死因!”
雨水打在我的眼睛裏,我看不清王兄麵貌,隻聽他說道:“王妹,你不要再胡鬧了!寡人可不像母後一樣凡事都可由著你的性子!快些回宮去,你現在無半分一國嫡公主的樣子。!”
我抬頭看向他,大嚷道:“王兄,母後薨必與倡後有關!”
我模糊地看到他一揮廣袖,吩咐道:“將公主帶下去,若無寡人傳召,不得來勤政殿!”
兩個郎中上前拉我,將我向外拽。我嘴上還大喊道:“王兄,母親枉死啊!”“王兄!”“王兄!”
己酉,是夜。又被噩夢驚醒,這個場景竟是許久沒有出現在我夢裏了。我歎了一口氣,掀開被子,光著腳,輕聲地跳下床,又從床榻底下拿出《軍誌》。寢殿平時無人打掃,若是打掃也隻是過過場麵。不會清理到床榻底下,所以我將母親生前的重要書卷全都藏在床榻底下,共計一百零八冊。如今我生活潦倒,有些書卷相伴,心中也是愜意。
我又輕輕推開窗口,用竹棍支撐住。為了不讓人發現,我不敢點夜燭。隻好借著柔和的月光看書。今晚的月光真亮啊!是母親知會月上的望舒了麼?
九月晦日也,彗星出現,光芒竟天,這暗示著災禍的出現。我跪在碧落殿的外,合手祈禱。“若蒼天有眼,便叫倡後赴黃泉。”
“公主在幹什麼呢!”
我聞聲一驚,也便知是宋媼。“無事。”我輕聲一答,便向裏屋走了。
對於我的態度,她顯然不滿。在我進屋的時候,還聽到她罵道:“還以為自己是嫡公主呢!也不看看大王會不會理會你,給老娘擺什麼架子。”
我瞥她一眼。心中念叨:有一天,我一定要殺了這個老嫗。
第二日,我和阿玖去給倡後送繡衫。阿玖也是父王的公主,她長我四歲。不過,她是庶公主,我是嫡公主。她的娘親因病去世,倡後命她與我同住,同由宋媼照看。倡後這麼做,實屬亂了禮儀,可誰叫倡後掌管後宮呢。
當初她來時,稱呼我為公主。她無名亦無封號,我隻好稱她玖姬。後來我意識到我不再別人眼中那光鮮無比的趙國嫡公主,加上漸漸與玖姬相熟了。她便叫我瓏兒,我便叫她阿玖。這世道男女尊卑可見,大多人女子無名。而男子必定會在出生後三月之內由長輩賜名。
公主又如何?我父王有十個公主,更有六個公子。六人中嫡者有三,皆是我的三個親兄長。庶公子大多都未見過大王,更別說公主了。阿玖便是如此,從未見過先王。
阿玖雖為公主,可其生母是一宮娥。趙王室的嫡庶尊卑向來分明。
先說說我與阿玖為何送繡衫。每個月初,我們都要送往麗華殿五十件繡衫,所以前一月我們就得做好。自去年正月起,月月如此。倡後美其名曰是為了在我們出嫁前的準備,鍛煉我們女紅。但實際就是刁難我們,我無意撞倒為她送華袍的侍女。
我父王子嗣雖然多,但我又是最年幼的。母親薨,兄長並不理睬。隻有我留在宮中吃倡後給的苦。明知是苦,但我也不得不咽下。
我們居住的碧落殿本是倡後所居,位於宮中的偏遠之處。王兄當初帶了個倡人回宮,又怎麼敢光明正大。
倒是倡後得勢後搬到了廢後燕薑的麗華殿去了。所以,我和阿玖要走半個時辰才能到麗華殿。
我們走了好久,才走了一半,到達晟鬱苑。苑內的花有千百種,就算將要入秋。也是百花爭豔之景。苑裏有一活水,喚作明水。經過多年的擴修,從小溪變成了寬五丈的明水,也是有了規模。“瓏兒,你看湖上有黑鸛。”阿玖笑道,手指著明水上兩隻黑鸛。一隻銜著幼魴魚,另一隻正要低頭在水中搜尋。
“宮中怎會出現黑鸛?”
我道:“黑鸛應是王宮的過客,它許是想往楚國去。”阿玖問道:“瓏兒怎麼知道黑鸛會去往楚國?我聽翠兒說楚人披頭散發,盡是夷人。”
翠兒是碧落殿兩個小宮女中的一個,平日阿玖常和她們二人閑聊。我說道:“楚國冬日比趙國暖和些,鴻雁自然向楚國去。楚領土極為廣闊,在其南邊多異族,蓬頭跣足,可是楚人並未都如此。即便如此,那又如何?野禽怎會像人一樣觀察旁人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