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王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倏地笑了起來。
俞明州蹙眉，“你笑什麼？”
“你跟你母親很像。”
“母親”這個詞在他記憶中從來都是陌生的，他唯一記得的母親隻有那個冷清的女人。
“我今日來，並不是來跟你敘舊的。”俞明州低垂著眼眸看他。
北漠王也直直的看著他，表情冷凝，“你覺得本王做錯了？”
本王……
這一刻，他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北漠王……
俞明州心中若說沒有任何觸動那是騙人的，可他也知道，自己沒有什麼立場。“就算是恨俞家，你為什麼要將兩個國家都拖下水？那些百姓都是無辜的——”
“他們無辜，難道本王的晗月就不是無辜的了嗎？！”北漠王驟然暴怒，而後是猛烈的一陣咳嗽。
一旁的人忙上去，端茶的端茶，撫背的撫背。
“那麼，若是我母親在天有靈看到你這樣子，你覺得她會開心嗎？”
俞明州冷眼看著這位老者，心中悲憫，他已經被仇恨控製的太久，久到他除了仇恨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北漠王身子一僵，怔怔的抬頭看向俞明州，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他的晗月，用悲憫的神情看著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卻在無聲中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個孩子，從來都是心地善良的。
她最渴望的，就是天下太平，世間再無戰亂。
“晗月希望世間再無戰亂，我這是在實現她的夢想，我要讓她在天上看到這個天下太平！”
俞明州尖銳的指出，“可惜，讓這個世間戰亂四起，讓百姓無安定生活的人，是你！”
北漠王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褪的幹幹淨淨，“你懂什麼？沒有亂，哪裏有最後的安定！你什麼都不懂！你什麼都不懂！——”
俞明州自嘲的笑了笑，“我就算是什麼也不懂，也比你這個隻敢躲在背後不敢出麵的小人要好——”
“大膽！”
俞明州仿佛沒有感覺到氣氛的緊繃，仿佛沒有看到他們對他不友善的目光，隻是看著北漠王，“母親當年做出那樣的選擇，就不希望俞家因為她而分崩離析。她那麼善良的一個人，又怎麼會希望看到自己的父親，打著為她報仇的名義將整個天下攪得天翻地覆？”
……
出了院子大門，俞明州回頭望了一眼身後，有急迫的聲音傳來，還有一片的混亂，但這些，與他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顧寧琛還在屋子裏等著他，見他回來也隻是淡淡打了個招呼：“回來了？”
俞明州在他麵前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見過他了。”
“怎麼樣？”
“一個老頑固罷了。”俞明州嗤笑聲，頓了頓道：“他……命不久矣了。”
“他還是不肯放手嗎？”
“我不知道。”俞明州抬眼看了他一眼，“你應該知道，我對他來說，從來不是親人，他心裏是怎麼樣想的，我也從來不知道。如果你以為他會因為我而放棄對俞家、對大雍的複仇，那我隻能說，你想的太過簡單了。”
顧寧琛但笑不語。
當三天後，北漠王離開大雍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俞明州沉默了。
“他為什麼要走？”他問顧寧琛，表情茫然。
“或許，是他自己想明白了。”顧寧琛道。
俞明州長歎一聲：“我一直以為對他來說，我不過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甚至是他的仇人……”
“可事實上，他對你還是有感情的。”
俞明州沒有說話。
“對了，阿妧來信了，信上說，你要當爹了。”
俞明州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砸的整個人暈乎乎的，“我要當爹了？”
“說是你走之後發現的。”顧寧琛拍了拍他的肩膀，“等這裏的事情了結了，咱們就回去吧。”
俞明州傻傻的笑了。
……
顧寧琛回京這一日，正好是春日來臨之際，萬物複蘇，氣候暖和。
所有的煩心事都已經了結，一切均已塵埃落定！
遠遠的，他看到了城樓上有一道倩影在等著。
縱使隔了那麼遠，他依舊能清楚的描繪出她的眉目，一如當年所見之好看，亦如這春風，吹進了他的心裏，讓他整個人都安定了下來。
落葉歸根，不外如是。
-我回來了。
-歡迎回家！